第3章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陽光，哇，原來陸地以上這麼明亮，這麼炎熱。

蛤蜊被裝進一個網裏，被一個漁夫拎著，她心想，大事不好，要被吃了，海呀，我這個蛤蜊活不了一萬年了。

蛤蜊很忐忑，她在漁夫的網裏看到了人類的世界，人類的個頭真大，體格相差的懸殊讓蛤蜊對這個陌生的環境深深恐懼。誰知漁夫並沒有直接把蛤蜊吃掉，而是把她送給了一個男人。蛤蜊可以聽懂漁夫的話，漁夫稱呼那個男人為方士，跟他聊了一會兒，蛤蜊從他們的對話中總結了這樣的信息點：這個區域據說總是有妖怪肆虐，海裏有災難發生，所謂方士應該是那種專門對付妖怪的人，所以漁夫把這些蛤蜊送給方士以表心意。

蛤蜊心裏歎了口氣，這麼說還是會被吃掉，不過是換個人，換張嘴，看來這就是命運。

之後，又是一陣震顫，這個袋子到了方士的背上，蛤蜊感覺到了一種跟剛才漁夫不同的氣息，蛤蜊能感覺到這位方士溫熱的身體，在他背後還挺舒服的。走著走著，蛤蜊又聽到海浪的聲音，她還有點納悶，怎麼又回到大海了？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的時候，她看著周圍的蛤蜊都被扔進了大海，而她！海啊，這是哪裏？蛤蜊的內心在嘶吼，但是她的聲音卻沒人能讀出，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過了一會兒，光明到來，蛤蜊看著眼前的一切，這是一個小茅屋。

“你好啊，小蛤蜊。”那個方士把蛤蜊捧在手心，微笑著跟她說話。

這一刻，蛤蜊甚至有點害羞，眼前這個人真好看，濃濃的眉毛，彎彎的眼角，看起來很溫和。他的睫毛好長，忽閃忽閃的。那時候，蛤蜊就想，假如有一天我變成了人，我也一定要有這樣長長的睫毛。方士的頭發梳得幹幹淨淨，挽在頭頂，他用手輕輕觸碰蛤蜊。

方士說：“小蛤蜊，你知道嗎？漁夫把你送給了我，可是我吃素，又不想傷了他的好心，所以把那袋子蛤蜊放生到大海，可是，剛才我在我袖子裏看到了你。”

方士說著把袖子展示給蛤蜊看，他的袍子很破舊，雖然洗得幹幹淨淨，但是袖子上有窟窿，還纏繞著線，想必剛才在傾倒的過程裏，就是這樣的窟窿攔住了蛤蜊。

方士說：“看來你是不想回到大海，所以掛在了我的袖子上，對不對？既然這樣，我就留下你吧。”

蛤蜊愣愣地看著方士，一切話都被方士說了，她好像隻能照辦。留下？住在人類的世界裏？這是不是有點冒險？不過聽起來總是比被吃掉強吧。一切來得太突然，蛤蜊還在慢慢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

方士說著拿出了一個碗，把蛤蜊放了進去，一邊做著這一切一邊說：“放心，我這裏有海水，你跟我做個伴吧。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

家，這是蛤蜊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不知為什麼，蛤蜊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竟然生出一種溫暖，這是在海裏從來沒有過的體驗，她瞬間就喜歡上了這個人。方士，無論這是名字還是職業，都很好聽啊，蛤蜊欣然接受了這個新家。

之後，他們一人一蛤蜊相處了很久，有著很多有趣的記憶。方士是蛤蜊的一切，如果說起那段日子他們怎麼相處，蛤蜊覺得三天三夜都講不完，總之，那是蛤蜊最開心的日子。

像是世間所有的快樂最終都會有一個終點，有一天，有個人突然闖進門，嘰裏呱啦地跟方士說了一堆話，大概的意思是出事了，有個龍妖肆虐，讓方士去管管，於是方士就出門了。蛤蜊在家等啊等啊，等了很久很久，蛤蜊第一次感到擔心。一直等到方士打開門，蛤蜊特別開心，但是她馬上察覺出來方士跟平時不一樣，方士渾身是血，整個人進了門就癱軟在了地上。

蛤蜊急壞了，她知道方士受傷了。方士拖著虛弱的身體，來到了蛤蜊麵前，蛤蜊這才看到，他的後背上居然有個白白的東西，像是武器刺進了背。

方士用盡全力，拔出了那白色的東西，在拔出的瞬間，那東西居然馬上凝結成了小小的一顆，蛤蜊驚訝地看著那白色的東西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

方士看著蛤蜊，目光一如既往地溫柔：“小蛤蜊，我這樣子嚇到你了吧？真是對不起。你還不知道，我出生於陰曆的七月十五，從小我的皮肉就異於常人，我跟你聊過這些，你還記得吧？我......哎，好疼。我剛才去打了一條龍，他想咬死我，可是牙卻卡在了我的背上，我就說，我這皮肉，不好惹。”

蛤蜊看著方士，她看著他這虛弱的樣子快要急死了，可是她隻能聽方士自言自語，她此刻真的希望自己就是一個人，能夠幫到方士。這是方士呀，是一個那麼好的人，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對蛤蜊百般的好，可是在他有需要的一刻，蛤蜊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能做。

方士把蛤蜊捧在手心，然後把那凝結成豆子一樣的龍牙放進了蛤蜊的殼裏。

方士說：“小蛤蜊，我不行了，撐不住了。謝謝你的陪伴，這個龍牙，就當送給你最後的禮物了。”

蛤蜊心想，什麼？不行了？撐不住了？這是什麼意思？禮物？怎麼還是最後的禮物？

方士拿起蛤蜊，用盡所有力氣，往門口走，到了門口，他栽倒在地，看著蛤蜊滾落在自己麵前。方士苦笑。

方士說：“小蛤蜊，你相信我，我一定要送你回大海，我不會讓你幹死在這裏的，你相信我。”

方士硬撐著站起來，握住蛤蜊往大海走去。走了幾步，他再次栽倒，之後，就隻能爬，他爬過的軌跡，有著深深的血痕，鮮紅的印記和白色的沙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蛤蜊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前所未有地焦慮，難過，可惜她什麼都做不了。

方士說：“小蛤蜊，你本來就屬於大海，這次回去以後，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別再被人網羅回來。你要記住我，記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