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媽媽突然想去旅遊。

她翻看親戚的旅行朋友圈，感慨自己一輩子就困在家庭裏，始終沒有出去看看。

她說，她不想帶著遺憾到死的那天。

於是，我通宵加班一個月，交接好手上的項目，挪出了七天的假期陪她。

從計劃行程到預定酒店。

一切都符合她的心意。

隻是在景區附近一個小麵館吃午飯時，

她用筷子撥弄著碗裏的麵。

突然湊近我：

“這碗麵，真的隻要五塊？”

1.

我心裏一慌。

脊背不由得挺直。

媽媽一臉平靜：“媽就問一句，你緊張什麼？”

我和媽媽之間，最不能提的就是“錢”了。

還記得畢業第一年的母親節。

我打聽媽媽的喜好。

她卻擺擺手，“不用送，沒必要，你剛工作，身上也沒什麼錢，媽不在乎什麼禮物，你隻要好好的，媽心裏就放心了。”

我當真了。

將工資留下日常生活後，餘下的錢都拿去還了助學貸款。

直到母親節當天。

媽媽拿著一支被擠成紙片的小樣，在我麵前費力擠出一個綠豆大小的麵霜。

“閨女啊，這是你小姨送給我的，挺好用的。”

“還是你小姨有福氣啊，能用這些好東西，不像我，”

她又是打電話給我，讓我看看麵霜是什麼牌子。

又是在家庭群問小姨，這樣的麵霜貴不貴，要多少錢。

又在群裏羨慕小姨二姨她們收到了孩子的母親節禮物。

【還是你們養兒防老啊，我家那個？根本就沒提過，算了，我也不指望她了。】

我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咬咬牙，請假去專櫃給她買了同款麵霜。

在她問及價錢時，我也隻敢報了一半。

我看著她在朋友圈曬麵霜。

又在家庭群拍照發給小姨她們看。

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

可回到家時，麵霜的禮盒包裝完整躺在門口地毯上。

隔著門，媽媽聲音傳來：

“你怎麼能騙媽媽呢？”

“明明要一千多，你還騙媽媽，你怎麼這麼壞，我就知道你是你爸的種，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她勒令我去專櫃退款。

那次退款後，隻要我在家，她就在家庭群開群視頻通話

拿著他買的十幾塊的麵霜在臉上抹來抹去。

“不是那個哦，這個是我自己去超市買的。”

“那個太貴了，我可用不起。”

“哎，什麼她孝順，還是把錢看得重。”

“算了不說了，我都這麼大年紀了，也沒幾天好享福的。”

然後又自己搗鼓臉，什麼酒精祛斑，弄得臉上脫皮過敏。

“哎，你媽我要是有錢，我就買好的護膚品了，也不會說用這些，還不是我窮。”

她長籲短歎。

朋友正好又去國外，我托她在免稅店買了她心心念念的那款麵霜。

“媽，你還是用這個吧，這次拖我朋友買的，可劃算了。”

她拿著麵霜打量，看清楚我的轉賬小票記錄後，又仔細在網上對比真假。

然後又找了個網上鑒定博主後，將麵霜扔給我。

“拿去，還給你朋友，這是假貨！”

“這是真的，這是她在澳洲買的，外包裝版本不一樣是正常的。”

她當即砸了麵霜。

我氣得衝進房間，再出去時，看見她小心翼翼拿著大寶的瓶子在地上裝麵霜。

心裏的氣一下子消了。

我哽咽著聲音：“媽，都弄臟了，就別用了。”

“哎，你們年輕人啊，不知道節儉，我那時候哪用過這些好東西，媽媽就是害怕你被人騙了，是媽媽老了，跟不上你們年輕人了，我也不懂什麼版本不一樣。”

“媽，對不起。”

她終於肯抬起頭看我。

“媽就是擔心你不存錢，等你歲數大了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