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令儀在櫃台前,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看著“謝令儀”這三個字,有瞬間的恍惚。
曾經,她叫謝招娣。
生下來就是多餘的,作用隻有一個,給謝家招來個兒子。
弟弟確實來了,她的日子卻更難了,動輒被打罵趕出家門。
是住在同院的江序深,那個總是幹幹淨淨、沉默好看的少年,會偷偷塞給她一個饅頭,或是在雨夜央求母親,讓她在自家雜貨間借宿一晚。
對她而言,江序深是那個灰暗世界裏,唯一肯為她透進一絲光亮的人。
後來他們領證,她鼓足勇氣提起想改掉那個名字,她擔心他會覺得多事。
他卻隻是沉吟片刻,問她:“令儀二字好不好?令善美善。”
那一刻,他眼底的平靜和認真,讓她覺得,自己仿佛真的能擺脫過往,成為一個嶄新的人。為這一句,這二十年,她心甘情願。
“手續辦好了,審核大概需要一個月時間。”
工作人員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一個月。
謝令儀算了下,剛好能趕上那個環球旅行團。
從管理局出來,天已經黑了。
路過小區門口的菜市場,相熟的買菜大媽看見她驚訝打招呼:
“令儀,你怎麼回來了?我剛看見你們一大家出門,時宴還說是你們一家去飯店慶祝什麼呢……你沒一起去啊?”
謝令儀腳步一頓,臉上沒什麼表情,隻含糊應了句:“嗯,我有點事。”
她拿出手機,不用特意去找,兒子江時宴的朋友圈更新赫然在目。
九宮格照片,配文:“一家人來慶祝琳琳競賽奪冠!完美的一天!”
照片裏,江序深坐在主位,雖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眉宇間是鬆弛的。
溫婉坐在他旁邊,笑容溫婉得體。
江時宴則緊挨著琳琳,眼神裏的熱切幾乎要溢出。
四個人舉杯,畫麵和諧得刺眼。
評論區都是別人的點讚和“一家子高顏值”、“其樂融融”的評論。
她這個正牌妻子和母親,成了局外人。
二十年,她圍著他們轉,最終卻像個被排除在外的、多餘的人。
謝令儀沒有直接回家。
她轉身進了附近一家大型商場,徑直走向一家知名發型沙龍。
“女士,想怎麼打理?”發型總監迎上來問。
“剪短,燙卷。”
謝令儀言簡意賅,看著鏡中那個一成不變、溫順了二十年的自己。
“換個感覺。”
幾小時後,鏡子裏的人讓她有些陌生。
利落的及肩卷發,新染的栗棕色襯得膚色白了些許,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甚至透出幾分被歲月掩埋的美貌。
她從嫁給江序深那天開始,生活就是圍繞柴米油鹽,整個人都灰撲撲的。
現在為了自己洗掉這層灰,她才發現自己也是可以亮眼的。
她到家時,已是深夜十一點。
客廳裏燈火通明,江序深和江時宴都在。
聽到開門聲,兩人同時抬頭。
江時宴率先炸了毛,跳起來指責:
“媽!你跑哪兒去了?電話也不接!你知道晚上我們有多尷尬嗎?”
“說好在家吃飯,結果你人影都不見!最後還是溫姨臨時找的飯店!”
謝令儀沒理會兒子的叫囂,她的目光投向江序深。
江序深顯然注意到了她的變化,眼神裏掠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平靜下來。
“令儀,時宴女朋友第一次正式來家裏吃飯,你這樣做,很失禮。”
“是嗎?我看你們在外麵吃得很開心,不缺我這一頓。”
江時宴更氣了:“那你也不能說消失就消失啊!害得我們在琳琳麵前丟臉!”
江序深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讓他安靜,再抬眼看過來:
“最近是哪裏不舒服嗎?你的狀態看起來有些不好。”
她燒的發燙他也隻會囑咐一句記得吃藥,她的態度變了,他開始注意到她有哪裏不舒服。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淡淡開口:“江序深,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