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媽在一旁嚇得哭出了聲:“先生!使不得啊!雅欣小姐真的燒得很厲害,這時候出門會出人命的!”
“出人命?”賀書禮整理著袖口,眼神冰冷地掃過聞雅欣搖搖欲墜的身體,“那也是她自找的。那是她欠知秋的。”
“還有十分鐘。如果在樓下看不見你,你就滾回精神病院去,這輩子都別想再出來。”
說完,他轉身大步離開,留給聞雅欣一個決絕的背影。
房間裏重新陷入死寂。
隻有張媽壓抑的哭聲。
聞雅欣慢慢地、機械地抓起那件外套。
她的手在抖,連扣子都扣不上。
“小姐......我幫您......”張媽哭著過來幫她。
聞雅欣靠在張媽身上,任由她幫自己穿戴整齊。
高燒讓她的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背後的傷口因為動作再次崩裂,血水滲了出來,黏膩地貼在剛換好的衣服上。
聞雅欣推開想要攙扶她的張媽,扶著牆,一步一步,踉踉蹌蹌地往樓下挪。
......
樓下,黑色的勞斯萊斯已經發動。
賀書禮坐在後座,臉色陰沉。
車門打開,聞雅欣蒼白著臉坐了進來。她渾身散發著驚人的熱度,一上車,狹小的空間裏似乎都能感覺到她身上灼燒的氣息。
但她很乖,縮在車門角落裏,盡可能離賀書禮遠一點。
車子啟動,平穩地駛向醫院。
車內冷氣開得很足。
聞雅欣穿著單薄的衣服,冷熱交替的折磨讓她不受控製地發抖,牙齒發出細微的咯咯聲。
賀書禮用餘光掃了她一眼,看見她抱著手臂顫抖的模樣,心裏又是一陣煩躁。
“把冷氣關小點。”他終究還是沒忍住,冷聲吩咐司機。
“是,先生。”
風小了些。
但聞雅欣並沒有因此好受多少。
她閉著眼,靠在冰冷的車窗玻璃上,借著那一點涼意來緩解頭部的劇痛。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私立醫院的VIP住院部樓下。
賀書禮率先下車,根本沒有等她的意思。
聞雅欣推開車門,腳落地的那一瞬間,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她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換來一絲清醒,強撐著站直了身體。
前麵,賀書禮停下腳步,回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走快點。別讓知秋等久了。”
聞雅欣抬起頭,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著那個曾經承諾會給她摘星星的男人。
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來了,賀叔叔。”
這一聲叔叔,像是最後的訣別。
她邁開腿,拖著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的身體,一步步跟了上去。
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看不見的血腳印。
私立醫院的長廊鋪著光潔的大理石地板,倒映著頭頂慘白的燈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著不知從哪個病房飄出的昂貴百合花香,交織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冷冽氣息。
聞雅欣跟在賀書禮身後,每走一步,腳下就像踩在棉花上,虛浮無力,而背後的傷口卻隨著走動不斷摩擦著布料,傳來陣陣鑽心的刺痛。
她走得很慢,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彙聚在蒼白的下巴尖,搖搖欲墜。
即便已經在車上把冷氣調小,此刻走在恒溫的醫院走廊裏,她依然覺得冷。那種冷是從骨頭縫裏滲出來的,伴隨著高燒帶來的灼熱感,讓她的視線開始出現重影。
前方的賀書禮步履生風,挺拔的背影透著不容置疑的冷硬。他根本不在意身後的人是否跟得上。
路過的護士和病人家屬紛紛側目。
一名穿著白大褂的年輕醫生正拿著病曆夾迎麵走來。
看到聞雅欣搖搖欲墜的樣子,醫生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出於職業本能,他一眼就看出了這個女孩的狀態極差。
“這位小姐?”
醫生皺著眉,快步上前,伸手想要扶住聞雅欣有些踉蹌的手臂,“你臉色非常不好,是哪裏不舒服嗎?需不需要我叫擔架床?”
聞雅欣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一顫,身體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向後退了半步,躲開了醫生的手。
那是長期在精神病院形成的條件反射,陌生人的觸碰,往往意味著新的折磨。
醫生愣了一下,手停在半空,眼神裏閃過一絲錯愕和探究。
還沒等他再次開口,一道冷淡低沉的男聲便橫插了進來。
“她沒病。”
賀書禮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冰冷地掃過醫生懸在半空的手,隨後落在聞雅欣身上,眼神中帶著濃濃的警告。
醫生抬起頭,對上賀書禮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眉頭皺得更緊了:“先生,從醫學角度來看,這位小姐的麵色呈現出明顯的脫水與高熱症狀,她的呼吸頻率也過快,這絕對不是‘沒病’的樣子。我建議......”
“我說了,她沒病。”
賀書禮不耐煩地打斷了醫生的話,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她隻是慣會演戲。如果不裝出一副快死的樣子,怎麼能博取別人的同情?”
醫生被這番話噎住,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
這是家屬?
哪有家屬會用這種惡毒的語言來形容自己的親人?
他轉頭看向聞雅欣,試圖從當事人那裏得到求助的信號:“小姐,如果你真的不舒服,這裏就是醫院,你可以告訴我。”
聞雅欣低垂著頭,死死咬著舌尖,借著疼痛強撐著那一絲清醒。她感受到了賀書禮那如有實質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懸在頭頂。
如果不順著他,等回去了,隻會更慘。
“我......沒事。”
她從幹澀的喉嚨裏擠出這幾個字,聲音沙啞得像是含了一把沙礫,“謝謝醫生,我真的......沒事。”
說完,她低下頭,不敢再看任何人。
賀書禮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仿佛在說“看吧,我就知道”。
他轉過身繼續往前走,扔下一句:“跟上。別在這丟人現眼。”
聞雅欣默默地邁開腿,經過醫生身邊時,她感覺到那道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
醫生看著那女孩艱難挪動的背影,眼神裏滿是複雜的情緒。那是作為醫者的敏銳,他分明聞到了女孩身上淡淡的血腥氣,掩蓋在衣物之下。
還有那眼神,麻木、空洞,像是一口枯井。
“稍等一下。”
醫生終究還是沒忍住,對著已經走出幾步的聞雅欣低聲說道,“我是急診科的主任,如果......如果一會兒處理完事情,你可以來找我,我給你做個檢查。”
聞雅欣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秒,但沒有回頭,繼續拖著沉重的步伐跟上了賀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