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搶救（一）

“成天喊：‘往前趕，往前趕！’難道怕別人把棺材搶走了？現在看來，‘七一’接軌，肯定要落空。瞧我急的那個樣子，嗨，著急的日子還在後頭呢！早就勸他向上級建議修改工作計劃，可是誰的話他也不聽。哼，讓實際工作來結結實實地教育人吧！”周立雙一邊想，一邊不慌不忙地把雨衣往身上一披，提上安全帽往外走。

我說：“讓我去。你留在班組掌握全盤工作。”

周立雙說：“我到工地去。”他走到辦公室門口，望望外頭的狂風，望望那像無數子彈似的斜射到牆壁上的雨點，轉念一想，說：“也不一定，那裏都可以。”

我摸了件雨衣，登上長筒膠鞋，衝出了門，轉眼就不見了，仿佛被暴風雨卷走了。

周立雙環顧辦公室，思量著。這辦公室裏雖然又臟又潮，可是這一陣，有這麼一個席棚子給你遮擋風雨，實在讓人感到安逸。隨郎他又後悔，為什麼不到工地去呢？工地上雖然暴風雨吹打人，可是那種忙碌的景象反而會使人心裏平靜。留在班組，便要處理許多你不願意沾手的事情。

他用拿頭打著手掌，仰起頭看，覆蓋在工棚上的油毛氈，稠密的雨點打得嘴嗡響。這聲晉實在叫人心意煩亂！辦公室內問——調度室的電話鈴叫喚起來了，就像有個瘋子在搖電話。

周立雙焦灼地想：“瞧！躲不開的事情來了！”

猛然，調度員從調度室衝出來，把帽子往腦後一推，撲到周立雙跟前，嘴巴哆嗦地說：“啊呀，了不得！江灘上堆的木料眼看要讓洪水衝走了！”

周立雙憑著經驗清楚地知道，這隻是困難的開始，馬上就有十件、一百件火燒眉毛的急事壓在人頭上。這些事都是要你筒要而負責地立刻處理；是英明的主意，這主意通過電話就電閃雷鳴一樣傳遍工地；是錯誤的指示，也會有人因此送掉性命。“怎麼辦？”周立雙思量著，來回走著。

“唉！要不趕著‘接軌’，何必運來這麼一大堆材料？這簡直是......去吧，目下想這些鬼事情有啥用？幹吧！怎麼來就怎麼對付。有什麼了不起！”

響亮的電話鈴，進進出出的人和跑來跑去的調度員，把幾十件立時要處理的急事，帶到周立雙跟前。火熱的戰鬥不容分說地把他卷進去了；工作熱情像一陣旋風似地把他裹起來了。他又不自覺地恢複了往日在緊急情況下指揮人們戰鬥的那種勁頭和魄力。這一切不隻給他帶來充沛的精力，還給他帶來愉快的心情。

他敏捷而又穩實地坐在桌子跟前，在本本上記了一點“也好劃清責任？責任！”他突然覺得頭發量，渾身發軟，像是工棚垮下來壓在他頭上了。這種很少體驗過的懦弱心情激怒了他。想喚起輕驗，想喚起信心，想喚起魄力，想喚起才能，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好像他完全枯竭了！他走過來走過去，用拳頭狠狠地捶著腦袋。腦袋裏有千軍萬馬在猛烈的混戰。混戰的結果便表明在他咬緊牙關下定的決心上。

調度員問：“你......你調人調了牛天，到底咋辦？”

周立雙避開調度員的眼光，頭一擺，從牙縫蹦出來四個宇：“往上轉達！”

調度員說：“水泥庫也快讓水淹沒了！”

周立雙依然避開調度員的眼光，說：“往上轉達！”

調度員忽閃忽閃眨著眼，楞頭楞腦地望著周立雙。“你傻嗬嗬地看我幹什麼？”周立雙伸出一個指頭，指著頭頂，高聲喊：“往上轉達——向上級——向工程局報告！”話沒落晉，調度室兩個電話機的鈴子同時響起來。

周立雙站起來又坐下去，急躁不安又拿不定主意。但是你站在發號施令的崗位上，就不容你不做聲。他猶豫了好一陣，走進調度室，抓起耳機一聽，原來是上級的通知：“上遊有幾個帳篷被洪水衝走......你們要注意安全…..”

周立雙問答：“好！我往下轉達！往下轉達！””

他索迎另外一個耳機，仿佛聽見幾十個人一齊朝他講話：

“雨很大，是不是停止工作？”

“有四個職工家廚的房子被水衝垮了......”

“江水不斷上漲，上漲，上漲......”

最後，周立雙聽見女技術員梁素芬那急迫的聲音：“哦，周班長！據工人報告，班組前麵的大便橋要趕快加固！趕快加固......周班長！我求求你，加固便橋的事情，可千萬不要忘記呀！”

周立雙聽見梁素芬的聲音，變得非常惱怒，喊道：“希望你沉住氣！”啪的一聲，丟下耳機。“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姑娘，也來趕熱鬧。討厭！”

各種緊急的報告，撞擊著周立雙的心。他，通身是汗，緊張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來。他的腸胃和五臟也都變成遇到大火的幹柴，呼呼地起來。往日，在緊急情況下，他的精力不斷地增加，頭腦也越來越清醒，辦法一個接著一個。如今隻覺得力量越來越小，心慌意亂，最後竟變得昏昏述述了。要是五分鐘沒有人擒電話，他就能爬在桌子上睡一覺。“病啦？”他摸摸胸脯又摸頭。

“當琅琅…”電話鈴響得更凶了，好像電話機要暴跳起來。

周立雙急速地來回走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電話鈴越響越起勁。他衝到電話機跟前，把手齊胸舉起，走到這邊看看耳機、又走到那邊看看耳機，仿佛那耳機是個危險而可怕的玩藝，或者是個燒紅的鐵棒。鼓了好大的勁，發動了全身的力量，才把耳機抓起，猶豫了一下，又把耳機放下，接著又把耳機拿起，對下邊來的一切請示和報告，統統如此答複：“這樣——這樣——”他伸長脖子，艱難地咽了幾口唾沫。“—按具體情況辦理！”又覺得這些話說得太笨，不妥當，，將來為了這些蠢話，說不定要吃大虧。於是連忙又補充了一句：“劉班長在工地，有事情可以直接向他請示。聽清了沒有？向他請示。我記得他向你們布置‘提前工期’的時候，講到防止意外因素的辦法。怎麼？找不到他？他上了天？不在一號工點就在二號工點，不在二號工點就在三號工點......”

回答：“我們工程隊的管區拉了幾十公裏，風雨這麼大，我們到那裏去找劉班長？你給我們拿主意吧，周班長！”

周立雙把嘴邊的唾沫星子擦了擦，說：“我蹲在班組，沒有親眼看到你們那裏發生的情況，怎麼能亂出主意？安？叫你去找胃班長，你就去找他，要不聽話，出了問題，你負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