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漢鐵路江岸工人俱樂部成立以後,長江支部即自南而北發展工人俱樂部的組織,同時進行京漢鐵路工會的籌備工作。本來俱樂部就是工會的雛形,不過有了俱樂部,不等於有了工會。但要建立工會還存在著不少的困難:第一,在反 動統治之下,工人沒有集會結社的自由,法律上也沒有工會法;江岸工人俱樂部的成立,雖然是公開的活動,那是在複雜錯綜的環境之下,偶然發生的,並不等於工人已經得了集會結社的自由;事實上工人的組織,軍警可以隨時予以武力幹涉或解散,所以工人的集會結社問題,是當時的一個重大政治鬥爭。第二,工人本身的階級覺悟還很差,封建意識形成的幫口作用,嚴重地影響了工人的團結。京漢鐵路是這樣,其他各條鐵路也是這樣,這一問題如果得不著適當的解決,組織工會幾乎是不可能的。
經過反複的商量研究,黨決定把第一個問題作為政治問題,從實際鬥爭中來解決。一切公開宣傳,都拿一九二一年吳佩孚“保護勞工”的通電作根據(這個通電是李 大釗和吳佩孚在洛陽會談之後,由吳佩孚發表的);工會的組織活動則采取秘密活動的方式。至於第二個問題,我們第一步是聯絡各幫的領袖人物,調和各幫口的衝突;第二步是進行“工人無祖國”的階級教育,來團結工人,瓦解幫口。在這方麵,項德龍在京漢鐵路鄭州以南各站各廠,盡了很大的努力,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同各站各廠的負責工人和活動分子保持了密切的聯係。
一九二二年五月前後,黨通過李 大釗與孫丹林(北京政府的內務總長,吳佩孚的親信)、高恩洪(交通總長)、白堅武(吳佩孚的參謀長)的私交關係,介紹張昆弟(後在湖北犧牲)、安體誠(後在上海犧牲)、陳為人(後病故)、何孟雄(後在上海犧牲)和包一宇(後脫黨)到交通部工作,先是用密查員名義,後改為育才科視學名義。高恩洪對他們的要求是調查交通係在各鐵路上的小組織和骨幹人物,以便進行清洗交通係在各鐵路上的勢力。黨的計劃則是,要在每條鐵路上有一個公職人員身份的人作掩護,來秘密進行工人的組織工作。交通部根據當時的工作條件,分配張昆弟在津浦路工作,何孟雄在京綏路工作,安體誠在京奉路工作,陳為人在正太路工作,包一宇在京漢路工作。
為了不暴露身份,他們當時都用的化名。在那種軍閥官僚政治的場合裏,他們的地位不高,自然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但隻要在鐵路上能夠進行工作,也就夠了。在交通部裏,他們是守口如瓶,不同任何人扯關係。而高恩洪卻希望他們多多為之效勞。高以總長之尊,常常召見他們;有時甚至還用電話約他們到高家裏,詢問鐵路上的情況。當然他特別注意的是交通係的人物和活動。可是他們並不能完全滿足高的要求。
有一次,包正在總長室同高恩洪談話,次長勞之常進來,高恩洪對他介紹說:這位先生是蔡子民先生介紹來幫忙的。可知李 大釗是扯蔡子民先生的關係,把他們介紹到交通部的。當時他們常向李 大釗彙報交通部的情況。李 大釗要他們搞好同周圍的人的關係,最好多拉些人作掩護,免得孤立。那時育才科新來了一個科長,名叫黃統,是吳佩孚交用的人。李 大釗曾和他在日本同過學,因此特別要他們同黃統密切聯係。後來發生了“二七”工潮,他們五個人以鼓動工潮的嫌疑被撤職。此時高恩洪去職,吳毓麟繼任交通總長,欲置他們五人於法網,倒是黃統多方解釋,始得免予根究,這時,他們才了解李 大釗同 誌當初的用心。
他們在交通部任職約有十一個月的時間,大部分時間是在鐵路上,各路各站各廠差不多都跑遍了,走熟了,工人俱樂部的組織,普遍建立起來了。隴海鐵路是由李震瀛負責,工作重點是開封與洛陽。他因為不是交通部的職員,往來全路各處是受到一些限製。據說,他在洛陽曾見過白堅武,並見過吳佩孚。他對上層的聯係,也做了很多的工作。不過隴海鐵路工人俱樂部的麵貌,始終是維持員工俱樂部的狀態。在“二七”工潮中,李震瀛曾在京漢鐵路工作過,以後即不知所終了。
自江岸工人俱樂部與鄭州工人俱樂部相繼成立以後,接著江岸以北的廣水、信陽、駐馬店、郾城、許昌各站的工人俱樂部也陸續成立。長辛店的工人俱樂部於同年四月間成立,其餘鄭州以北,長辛店以南的各站,如琉璃河、高碑店、保定、正定、順德、彰德、新鄉各站也在發動組織。一九二二年七月底八月初,我們在鄭州又召集了一次京漢鐵路總工會的籌備會議。會議一共開了三天,決定了總工會
籌備會的負責人:楊德甫為委員長,淩楚藩、史文彬為副委員長,項德龍為總幹事,吳汝明為副總幹事,共計全路十五個大站,每站有籌備委員一人;起草了京漢鐵路總工會的章程草案,分給各籌備委員帶到各廠站征集全路工人的意見。京漢鐵路總工會的籌備工作,規模大備,各廠站的工會組織工作,由項德龍、吳汝明分別負責,全路的工人,對於工會的組織活動,非常熱心,形成了京漢鐵路工人組織工會的高 潮。
經過半年多的籌備,全路工人較多的車站:江岸、廣水、信陽、駐馬店、郾城、許昌、鄭州、新鄉、彰德、順德、正定、保定、高碑店、琉璃河、長辛店、北京等十六個站口,都成立了工會,其他各較小的站口,也組織了工會小組或工會委員會,工人的組織,已經是普遍到全路了。一九二二年十二月底工會籌備委員會在江岸舉行會議,決定於一九二三年二月一日舉行京漢鐵路總工會成立大會,總工會的地點決定在全路的中心站鄭州,所以成立大會決定在鄭州舉行。事前對全國各兄弟工會發出請柬數十起,鄭州京漢鐵路總工會的招牌於一月中旬即掛起來了,一月下旬總工會已經開始辦公,這些情況,事前已由總工會籌備委員會報告京漢鐵路管理局,得到該局同意,並答應開會時鄭州以南的代表準由江岸掛專車到鄭州接送,鄭州以北的代表由路局發給來回免票,一切安排好了,全路工人歡欣鼓舞。然而,和反 動統治階級的一場激戰也就由此開始了。
原來就在這時候,吳佩孚的後台老板英帝國主義正在幕後陰謀策動。它是有政治經驗的,長江一帶又是它的勢力範圍,工人一組織起來就不得了,因此就指使軍閥吳佩孚無論如何要把工人鎮壓下去。一月二十八日下午,鄭州警察局長黃殿辰率領武裝警察多人到總工會宣布吳佩孚的電令:禁止京漢鐵路工人於二月一日在鄭州舉行京漢鐵路總工會成立大會。工會方麵以事前既已得到京漢鐵路管理局的同意,或可以得到轉圜的餘地,故不為所動。二十九日吳佩孚又電令鄭州駐軍師長靳雲鶚對京漢鐵路工會活動,切實監視,不準工人舉行集會。事態已經是一步逼緊一步,總工會就不能置之不理。李震瀛當時也在鄭州,他同吳佩孚見過幾次麵,他說:“吳佩孚的事好辦,隻要同他見了麵,我們的態度軟一點,他會遷就我們的;我們派幾個代表到洛陽去一趟。或有轉圜的希望。”這個辦法固然不妙,但是目前已鬧成了僵持的狀態,也隻好用這個辦法去試一試,或可以打開僵局。於是就推定楊德甫、淩楚藩、李震瀛、史文彬、李煥章等五個人為代表到洛陽去見吳佩孚。這五個代表從鄭州到洛陽時,鄭州的軍警當局即把代表的姓名和行蹤電告了吳佩孚,所以他們剛抵洛陽車站,就有吳佩孚的巡閱使署副官在車站上相候,很快地吳佩孚就接見了他們。吳佩孚裝出一副尊嚴的麵孔對他們說:“京漢鐵路的員工,都是我的部屬,難道說你們還不知道我一向是視部屬如子弟的嗎?隻要與你們有好處的事,我哪一樣不同意呢?現在民氣是太囂張了,北京的學生打了教育部,據報還有人要推翻黎大總統,我是軍人,我有保衛國家維持治安的責任,我不準在我的防地內有任何騷亂。你們把各處的人都邀集到鄭州開會,你們能保證這些人中沒有壞人嗎?我已下了命令不準開會,我還能夠收回成命嗎?軍令如山,你們不知道嗎?我準你們成立工會,就是不準你們開甚麼成立大會,免得動搖人心,招致叛亂。”
說到這裏,楊德甫、淩楚藩、李震瀛相繼都說了話,雖然話說得很和平委婉,骨子裏麵還是很硬。主要的內容是:(一)根據約法,人民有集會結社的自由。(二)根據你的政治主張,“勞動立法,保護勞工”的通電是你發的,不能出爾又反爾。(三)大會籌備很久,京漢鐵路管理局已經同意,各地的代表大部分已到達鄭州,已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勢。
吳佩孚的那些“約法”和政治主張,原是騙人的,現在英國人又給他上了一課,他哪裏還去管那“約法”和“主張”?便說道:“這些道理我還不懂嗎?你們不能不顧及我的威信,我的話已經說盡了,你們若說一定非開會不可的話,那我可就沒有辦法了。”吳佩孚冷笑數聲,起身走了。楊德甫等退出來,即匆忙回到鄭州,向總工會彙報情況。
在大家會商之下,意見頗不一致。有三種看法:第一種看法,認為吳佩孚在群眾的壓力之下,不得不承認京漢鐵路工人成立工會,在這一點,工人是勝利了。工會既然是合法的,工會成立大會就不能說不是合法的。不過為了息事寧人敷衍吳佩孚的麵子起見,成立大會的方式可以改變:節目少一點,時間短一點,早開早散,盡可能避免同軍警衝突。這是楊德甫的主張,有不少的人讚成。第二種看法,認為他既準我們成立工會,又不準我們開總工會的成立大會,這種做法豈不自相矛盾?會期已經到了,交涉還沒有辦好,我們可以改期開會,或是展緩一二天開會,再派代表分赴各方麵請願,同時也派代表再同吳佩孚交涉。這是淩楚藩的主張,也有一些人讚成。第三種看法,認為工人要組織工會,就是武裝自己,求得解放,是要付出相當代價的,吳佩孚、靳雲鶚、趙繼賢、馮沄、黃殿辰以及大小員司都是壓迫我們的人,都是我們解放事業的障礙,如果我們成立工會都要得到他們的批準,以後還都要乖乖地聽他們的話,那末我們的工會就沒有作用了。這是項德龍的意見,他並且大聲疾呼地說:
“我以為今天要考慮我們自己的決心和估計自己的力量,如果我們有決心有力量,工會的招牌已經掛出了很久,事實上工會是已經成立了,根據既定事實,來開成立大會,還有甚麼話說呢?誰說一個‘不’字,誰就是我們的敵人,我們就同他幹!如果不這樣,我們就把工會的招牌摘下來,大家散攤,不就完了嗎?”
項德龍說到這裏更加激動,眼圈紅了,雙手發抖,幾乎掉下淚來,大家很受感動。接著,吳汝明、李震瀛也說了話,同意項德龍的意見。各地來參加工會成立大會的代表,大部分也參加了這次會談,武漢工團聯合會的法律顧問施洋、主任秘書林育南、漢冶萍總工會的代表許白昊、漢口香煙廠工會代表等都講了話;尤其是施洋的講話,聲色俱厲,更為動人。最後他喊出“京漢鐵路總工會萬歲!無產階級勝利萬歲!”的口號。在會場的代表和在那裏聽消息的工人,都不知不覺地跟著施洋喊這兩個口號!忿怒的聲音震動了屋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