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頭,剛好看見她修長又優美的脖頸。
因未及笈,她隻梳了雙垂髻,發髻兩邊各簪了一朵紗花,整個人嬌俏極了。
手指上傳來的觸感,他措手不及,幾乎整個人都僵硬了。
他死死咬住舌尖,強迫自己放鬆下來。
哪怕另一隻手縮在袖口中微微發顫,他也不叫自己露出一絲異樣。
懷玉察覺到自己握住的那隻指節分明的手很快放鬆下來,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執著他的手,筆走遊龍般,連著寫了好幾種字體。
“你可以按自己喜歡的字體來練習描紅,不過初學還是先從楷書開始寫起,熟悉了字的結構之後再練習其他字體,這樣寫出來的字才有筋骨,才能好看......”
懷玉一邊帶著他的手寫字,一邊與他說一些習字的技巧。
她極為耐心,又是頭一次教人,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蕭玠舌尖咬得發麻,半邊身子也僵的幾乎沒知覺。
身體這樣的反應,他本該覺得煎熬,可心裏卻輕飄飄的透著股子甜蜜。
直到她放開了他的手,眼神落在他身上,問他:
“如何?可聽懂了?”
蕭玠才胡亂點著頭,也不敢抬頭看她,提著筆的手腕像是自有主張,沿著她寫過的字跡,連著寫了好幾行,心緒才勉強平複。
“悟性挺好,這麼練上一個月,定會大有進益。”
懷玉看著他寫的幾行字,話裏話外滿滿的鼓勵。
蕭玠悄悄抬眼,就見到她垂著眼簾,正認真看他寫的字。
午後暖陽從半開的窗子照進來,打在這張芙蓉麵上,更顯得她下頷柔美纖瘦,膚白如玉。
她嘴角一抹淺笑美得令人心折。
這樣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女孩子,叫他看著看著,就忍不住自慚形穢。
心中鼓蕩起的綺麗,一下就被陽光打散了,隻餘深刻的自卑在心間。
懷玉絲毫不知蕭玠的這些情緒。
她前一世死的時候已經二十七歲了,她的心境本就不是十三歲的女孩子,現在也隻將蕭玠當成一個未曾弱冠的少年。
待他更像是對待一個子侄一般。
雖然為了留他在身邊,她也曾哭鬧撒嬌過,可在她看來,這些不過是一種手段而已。
她抬起頭的時候,恰好綠綃端了藥進來。
一天兩帖藥,半晌午、近傍晚,綠綃準準的掐著時辰送來。
“姑娘,歇一歇吃了藥再教也不遲。”
綠綃隨藥一同端進來的還有一碟子醃漬得晶瑩剔透的梅子。
前幾日一直昏沉沉的,吃了藥便睡了,現在看見這碟梅子,懷玉才依稀想起來,自己年少的時候,確實是極厭煩吃藥的。
綠綃見懷玉盯著梅子不說話,以為懷玉不想吃藥,開口勸她。
“雖說姑娘看著大好了,可藥還是得吃的,不然反複起來,姑娘還要吃苦,倒不如一氣好了省事,婢子特意取了梅子來,就是怕姑娘嫌藥苦,給姑娘拿來甜嗓子的。”
蕭玠在一旁連連點頭,懷玉見他點頭如搗蒜,不知怎麼,就想捉弄他一下。
端了藥,先叫他嘗了一口,說他身為義兄自然得有難同當。
蕭玠在她促狹的目光下啜了一口,頓時苦的他眉毛都皺了起來。
懷玉忍不住掩唇輕笑,一口飲盡。
拈了梅子往嘴裏送的時候,不忘往他嘴裏也塞了一顆。
甜滋滋的味道頓時占滿整個味覺,將蕭玠先前嘗到的那一點點苦澀徹底壓了下去。
服侍在身側的幾個丫鬟,忍不住側目。
姑娘往日裏最厭惡與人接觸了,竟會跟這麼個寒門子弟親密無間。
綠綃看了看懷玉,又看了看蕭玠,心中暗道一聲難怪。
這蕭公子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就是她瞧著,也覺得好看的緊。
喝過藥,懷玉坐在旁邊拿了本閑書看。
蕭玠剛開始習字,正是新鮮的時候,他寫一張,懷玉便指點一張,直到天色漸暗,要吃晚飯的時候才收了筆。
懷玉吩咐大廚房做了一桌家宴。
昨天鬧哄哄的,沒來得及給懷家其他人正式介紹蕭玠這個義兄,懷玉將日子定在了今日。
蕭玠換了一身素綾做的簇新外裳,淡雅的天青色穿在身上,更突顯他的好相貌。
跟在懷玉身後,蕭玠心中直打著鼓。
懷家很大,從院子裏出來,要穿過兩條回廊、一座涼亭,再繞過有著涓涓流水的錦鯉池,才到達擺了家宴的花廳。
懷家人口不多,滿打滿算嫡出一支,也隻有懷安膝下的懷玉,以及懷宜膝下的懷璟跟懷瑜。
不屬於嫡支的都被分出府去了,這諾大的府邸真正的主子不過寥寥數人。
懷玉母親文氏早到了,正安排丫鬟婆子們擺著碗碟。
懷宜的夫人秦氏在一旁正跟文氏說話,兩個妯娌原就是閨中密友,又這樣巧的嫁到一家,更是無話不談。
懷宜剛剛下衙,換了身衣裳,與懷老夫人一同入了席。
懷玉一一的指了人給蕭玠認識。
隻有懷璟跟懷瑜姍姍來遲,懷玉轉過身來給蕭玠介紹二人。
懷瑜盯著蕭玠半晌,語氣不佳的道了句:
“昨日就是你,害得阿純妹妹舍了個莊子?”
這樣的難堪,叫蕭玠羞愧的直想鑽進地縫裏。
懷瑜卻不知收斂,語氣冷冷的道:“阿純妹妹難得發一次善心,這一次便罷了,隻不過阿純妹妹需當心些,省得被人騙了。”
這樣高高在上的姿態,不但蕭玠不舒服,懷玉聽著也覺得刺耳。
蕭玠原要開口,被懷玉攔住。
“二堂兄讀了多年的老莊孔孟,就讀了這些道理出來?”
懷瑜是個純粹的世族公子,奢侈入骨目下無塵,世家子弟有的毛病他都有。
他從心底裏就看不上寒門子弟,更見不得自家人替寒門子弟出頭。
於是當下就冷了臉,“阿純妹妹將這話說清楚!”
懷玉冷淡的道:“這樁事上,大發善心的並不是我,二堂兄可是弄錯人了。”
懷玉邊說邊拉著蕭玠入席,該介紹該認識的人都介紹全了,她吩咐人上菜,完全沒有管懷瑜要不要入席。
懷瑜臉色更差,指著蕭玠,“阿純妹妹就因為一個寒門賤籍,這樣下我的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