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晨光傾瀉在他身上，映襯得他整個人如小太陽般閃耀。

但這小太陽語出冷若寒冰：“慕長璃，你我有別，若你有其他想法，勸你趁早放下。”

陸錦宣語畢，撇下怔在原地的慕長璃，拂袖離去。

她差點忘了，他可是陸金剛。

冷麵冷心的金剛大人，怎麼會有心願？

她正埋汰著，便見羅鬆喘著粗氣跑來。

“大人，不好了，宸妃娘娘她......”羅鬆神色十分慌張。

陸錦宣劍眉微蹙，語速湍急：“我阿姐怎麼了？”

“宸妃娘娘歸寧途中遇襲，現在隻怕是不大好了。”羅鬆的語氣也跟著急切起來。

陸錦宣聽聞阿姐出事，飛也似地隨羅鬆回到陸府。

慕長璃跟在他的身後。

她心裏已經想得十分通透，盡管陸錦宣對自己無意，但她眼下是陸府幫工，陸家人出事，她理應盡力幫襯。

他們抵達陸府時，一個紫衫女子正從陸府屋簷處淩空掠起。

“什麼人！”陸錦宣隨即輕功上房。

慕長璃輕功不濟，她在原地蹦躂數下，依舊跳不起半丈高。

她焦急地仰頭，紫衫女子還沒有遁走，她和陸錦宣在屋頂上交手過幾回合後，方才轉身飛走，離開前還特意露了一下臉。

慕長璃看清那張臉後，隻覺脊背發涼。

她是......

她不就是林中的那個紫衫女子？

賈福口中的“副盟主”？

光天化日下，竟然上演了一出亡者歸來，還偏偏出現在戒備森嚴的陸府。

這其中定有蹊蹺。

陸錦宣也看清了她的樣貌，但他沒有去追。

他料定這個女子今後一定還會再現身，擒她不急於一時。

反倒是宸妃之事更為急迫。

“快來人呐，宸妃娘娘吐血了。”一聲高呼後，陸錦宣似長箭墜地，剛落回地麵，又似離弦的箭，朝宸妃房中衝去。

他趕到時，丫鬟雲兒正忙著端盛血的痰盂，母親坐在床榻邊抹淚。

陸淨瑜已昏睡過去。

見到陸錦宣進來，陸金氏輕聲道：“宣兒，你阿姐睡著了，莫要吵醒她。”

陸錦宣頷首，走到床頭，俯視著阿姐蒼白的麵龐。

記得那日在封妃大典上見到阿姐，那時阿姐燦若桃李，鎏金步搖映襯得整個人愈發鮮妍。

那時她峨眉淺黛，一雙秋水剪瞳，充盈著希望。

現如今，阿姐消瘦憔悴，羅黛描得淺了些，加之用熱絹拭過，更失了嫵媚之風。

“娘，可有傳太醫瞧過？”陸錦宣輕聲問道。

陸金氏頷首，一雙眼窩愈發深陷：“傳了，你阿姐指名要合太醫，方才已來瞧過。”

那個即將被發配到邊疆救治軍士的合太醫？

陸錦宣微微蹙眉，他發覺這一切更像是一個局，而布局之人正是陸淨瑜。

欲知真相，得先支開母親，才能讓阿姐坦言。

“娘，阿姐這有我，您先回房休息吧。”陸錦宣伸手去攙扶母親。

陸金氏緩緩站起身來，緩步挪出房門。

陸錦宣將母親交到侍女手中，這才折返到陸淨瑜床邊。

陸淨瑜掙開雙眼，向陸錦宣伸手：“阿宣，你刻意支開娘，想必你已猜到我為何要這麼做了吧？”

“美人香，阿姐中的毒，是美人香對嗎？”陸錦宣開門見山道。

陸淨瑜微微頷首：“是，我離開青霖閣那日，師尊贈予了我一些美人香。我對比自己用美人香，隻是想將合夙留在皇城。”

“阿姐，你在青霖閣生活近十年，應當清楚美人香對身體的危害，合夙任由你這麼做，便是一點兒也不顧惜你的性命。此計是否是他的主意？”

陸錦宣急了，美人香對身體造成的傷害是不可逆的。

他對阿姐的癡心無法理解。

陸淨瑜忙拽住陸錦宣的衣袖，唯恐他衝動行事。

“阿宣，合夙不知道我所中之毒是美人香，他甚至不知我的心意，你別告訴他，就讓我默默地為他做一些事吧。”陸淨瑜攥著他的衣袖，越攥越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從某種程度上，陸錦宣有些羨慕他阿姐。

至少她可以為她所愛之人奮不顧身。

但是他卻沒有這個機會。

陸錦宣思量至此，答道：“阿姐放心，此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陸淨瑜釋然一笑，鬆開了攥著他衣襟的手。

“溫香軟玉纏綿意，莫笑伊人付癡心。阿宣，待你遇到心愛的姑娘，你便會明白阿姐今日的抉擇。”陸淨瑜蒼白的唇瓣開闔，無力地輕歎。

她未料到，自己一腔癡情終是錯付。

合夙滿麵榮光地從院中過，正巧碰見迷路的慕長璃。

“這位醫官，為何麵露喜色，可是宸妃娘娘已無大礙？”她見合夙喜色難自掩，恨不得將“他很高興”寫在臉上，心下不解。

合夙擺擺手，朗聲笑答：“姑娘見笑，在下喜事將近，故難掩歡愉之情。宸妃娘娘之症，在下會全力以赴。”

慕長璃仔細打量了合夙一眼，他雖是醫官打扮，但麵目雋秀，文質彬彬，若不著這身官服，倒是有幾分俊俏書生的模樣。

“恭喜這位醫官，預祝新婚大吉，白首偕老。”慕長璃拱手向他道賀。

合夙隻回了一句“多謝姑娘”，便匆匆離去。

屋內，陸淨瑜聽聞合夙要成婚的消息，險些嘔出一口血。

陸錦宣扶著阿姐，眸色狠厲：“阿姐，這般負心之人，阿姐還要為之犧牲自己嗎？”

“什麼犧牲自己？陸大人你在說什麼？”推門而入的慕長璃一臉懵。

她等來的應答，是陸錦宣的一聲厲斥：“誰許你進來的？出去。”

“大人，是雲兒拜托我來照顧宸妃娘娘，我才進來的。”慕長璃委屈地小聲作答。

“你總是跟著我做什麼？你到底還想從我這得到什麼？”陸錦宣此言並非隻是為了要和她拉開距離，他也是真的不明白她的心。

這是他第二次如此尖銳地同她講話。

慕長璃覺得他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大人”。

她終於忍不住，出言回敬：“是，陸大人，我不否認一開始接近大人，確實有自己的目的，我想憑本事得到大人的重用，這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吧？至於我現在出現在你眼前，是因為我是陸府的幫工，我要對得起陸府給我的工錢，僅此而已。”

“如此最好。”陸錦宣聲色俱冷。

陸淨瑜是過來人，一來一回間，她已看出兩人的心思。

“阿宣，你先回去吧。有這位姑娘照顧我，沒事的。”陸淨瑜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陸錦宣頷首，從慕長璃身旁擦肩而過。

他似一陣風，將她心底剛燃起的光亮，拂滅。

陸淨瑜輕歎一聲，坐起身來，示意慕長璃近身侍候。

“姑娘，看得出你很關心阿宣，其實阿宣並不是個冷漠的人。他有他的苦衷。”陸淨瑜望著她一臉失落的樣子，險些將陸錦宣試煉之事說出。

百裏明陽和薑建樹並非難逃厄運，隻是陸指揮使為了將兒子塑造成冷血利器，這才導致了他們的悲劇。

這件事，隻有陸灃、陸錦宣和自己知道，就連陸金氏都未知全情。

“陸大人，他到底經曆過什麼，我總覺得他的冷厲，是事出有因。”慕長璃冷靜下來。

陸淨瑜隻得顧左右而言他。

慕長璃感覺到她的為難，不再追問。

她差點忘記，她是賞金獵人，調查取證之事於她而言並非難事。

終有一日，她會解開他的心結。

溫香軟玉顧盼，她相信終有一天，他的生命會再度鮮活起來。

可惜，身處亂世，一個人的悲喜在眾生麵前顯得那麼渺小。

宋宗親臨陸府那日，她看到一向傲然的他，驟然變得謹小慎微，都有些不像他了。

陸錦宣手持利劍，隨侍在宋宗身邊。

宋宗此番下開封，除了憂心宸妃之外，更是要親自來探察開封城內的勢力。

歸寧宴，壓抑開場。

陸淨瑜心係合夙未來，在宴會上都不曾展露笑顏。

宋宗行至她身旁，向她伸手：“愛妃可是乏了？”

還未待陸淨瑜開口，一支暗鏢淩空而降，陸錦宣一個旋身，揮劍將其擊落。

“聖上，此處危險，請移駕內院。”他話音未落，紫衫女子複又出現在屋頂。

此番，她還帶了大批殺手。

“九龍翎就在宋狗皇帝手中，殺。”紫衫女子亮出長刀，厲喝。

箭雨急墜，陸錦宣旋身挺劍將飛箭悉數斬斷。

紫衫女子飛身而下，與陸錦宣正麵交鋒。

紫衫女子的爪牙太多，僅憑他一人之力，極難清除。

一般的禦前護衛竟都不是他們的對手，看來是夥勁敵。

情況危急，所有人都前去保護宋宗，陸家人皆陷入危險之中。

殺手向陸金氏襲來，陸錦宣用力揮劍將紫衫女子甩開，卻還是來不及相救。

眼下刺刀就要砍下，忽然掠過一抹粉，慕長璃手持短劍，護在陸金氏身前。

慕長璃許久不持劍，身法力道都掌控得不好，隻能勉強對敵。

殺手太多，不能多方兼顧，麵對側麵偷襲的殺手，慕長璃毫不猶豫地將後麵留給了敵人，出劍正麵迎擊前方的敵人。

慕長璃扶住陸金氏的肩，帶著她閃避開殺手攻擊，自己不慎中刀。

粉紗上登時綻放一朵血色薔薇，陸金氏驚呼一聲，刀刃從她麵前掠過，被慕長璃擊落。

“慕姑娘，你沒事吧？”陸金氏關切道。

陸錦宣聽到呼聲，迅疾旋身，從側方狠襲紫衫女子。

紫衫女子右臂中了一劍，她明顯感到他的劍法淩厲數倍。

“九龍翎，我們要定了。”紫衫女子高喊一句，當即向同夥發出撤退指令。

眾殺手似鷹隼般振臂而起，消逝在半空。

羅鬆從後院帶侍衛趕來：“大人，是遼寇。”

“嗯。聖上可安？”陸錦宣收起長劍，問道。

“大人，聖上和陸府所有人皆平安無虞，唯獨慕姑娘為護陸夫人受傷。”羅鬆如實道。

陸錦宣眸色微變，徑直朝慕長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