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州驛館
“望墨兄節哀,這一切都是意外,誰也沒料到綰綰會如此任性,一個人溜出驛館出去玩......”
蕭雲瑾右手手掌搭在一臉悲痛的唐墨肩上,麵色陰沉如水。
唐墨眼角猩紅,抬手抹了一把沁出眼眶的淚水,哽咽道:“這都是我的錯,沒有看好綰綰,才導致她出了事。”
蕭雲瑾歎了口氣,眼底似有什麼深沉的情愫在氤氳著。
他拍了拍唐墨的肩膀,“唐將軍對接下來之事有什麼打算?”
唐墨愣了下,抬眸去看蕭雲瑾,不知他何意,挑眉道:
“自然是為舍妹收屍,再將綰綰遇難之事告知青州那邊的人。”
話罷,他無聲地換了口氣,手掌死死地攥緊了,眼角紅得嚇人此刻越窗而入的徐風,如刀割斧鑿一般地落在他的心上。
閉上眼睛,眼前都是摔得麵目全非的綰綰孤零零地趴在山穀裏的畫麵。
他每呼吸一次,心口就火辣辣的疼。
“真是綰綰嗎?”他搖了搖頭,眉宇籠著最暗的光。
青筋暴起的手掌擒住身側人的手腕,低低地問了句,“六皇子,那人不是我妹妹,對吧?”
蕭雲瑾沉聲道:“綰綰的貼身丫鬟和音音表妹都確認了,難道你不信她們嗎?”
唐墨愣了下,搖了搖頭,手指無力地垂下。
是的,她們跟在綰綰身邊多年,而他這個大哥一年也見不了綰綰幾次,又怎麼能......
房內頓時陷入了一陣死寂。
少頃,蕭雲瑾低低的嗓音在房內緩慢漫開。
“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知此事關係到整個忠義府,甚至關係到整個京都。蕭澈是何人?
他睚眥必報,生性乖戾,我們誰也猜不透他會怎麼做。
如果他息事寧人,那一切都好辦,但是如果他借題發揮,向京都發難,又該如何?
你我都知道這些年,青州早已不是以前的青州了,他蕭澈已經多年不納貢,受召也不進京,哪裏還有封王的樣子,他不過是在等一個時機,一個噱頭來......”
唐墨怔了怔,眼底的悲痛頓時聚起了彌天大霧。
這些年來他和爺爺想盡辦法,想將綰綰和蕭澈的這樁婚事作罷,就是因為他們猜不透蕭澈想做些什麼。
自從青州慘敗於北遼的那一戰後,青州王變成了活死人。
年僅十五歲的青州世子從大蕭京都千裏奔赴青州,肩負起重擔。
在眾人都以為青州要易主之時,他卻屢次打勝戰。
他靠著果敢和狠厲在青州軍中站穩了腳跟,擊敗了北遼,也守住了自己的位置。
但之後的行為卻讓人摸不著頭腦,他以戰後青州土地貧瘠為由,婉拒了納貢。
一開始到也情有可原,但是之後連著幾年拒不納貢,每年彈劾青州的折子算不勝數,皆被太後一句稚子無辜輕飄飄的駁回了。
可現今太後身子大不如前了,陛下也掌了些實權了,沒有了太後庇護的青州就會是陛下欲除之的眼中釘、肉中刺。
而綰綰和蕭澈的親事是先帝在世時定下的,除非蕭澈叛亂,不然絕無退婚的可能。
看見唐墨神色越發的幽深。暗沉,蕭雲瑾趁熱打鐵道:“墨兄,萬一蕭澈以此為緣由,對京都發難,忠義侯府就是眾矢之的。”
話罷,一股寒意沿著唐墨的脊背猛然竄了上來。
他在這片夏日的暖陽中打了一激靈,臉色煞白,卻隻能認命地閉了閉眼,“這如是侯府的命運,我們也隻能接受。”
“不,侯府還沒到絕路的時候,有一人能救侯府。”蕭雲瑾沉聲道。
唐墨怔了下,冷著臉看向蕭雲瑾,一下子明白了他言之所指,劍眉緊蹙,瞳仁墨黑,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
“不可,為了獨活而將一弱女子推入火坑,不可。”他反駁道。
蕭雲瑾眉頭一挑,刺道,“其實這件事並沒有任何的變化,不過是將唐綰換成了別人罷了,又有什麼不同?”
唐墨睜著一雙清澈眼睛一言不發,張了張嘴,“不可......”
話音還未落,就忽然傳來了一聲推門的聲音,下一刻就見一個女子緩步走了進來。
“表哥。”林音音眼角濕潤潤的,低低地喚了聲,緩緩地走入房內。
唐墨見到來人,想到二人方才說的話都被她聽了去,不由地臉頰臊得慌,他喉結一陣滾動,“音音表妹,方才的話,你莫往心裏去......”
可話還沒說完,就見林音音忽然在他的麵前跪下,顫聲道:
“表哥,音音自幼孤苦無依,是唐府將音音撫養成人,唐府就是音音的家,音音願意為了唐府做任何的事,求表哥成全。”
“音音?”唐墨麵色凝重,冷著臉瞪了一側的蕭雲瑾一眼,想伸手扶起林音音,卻被她的手拂落了,“音音,此事不可,表哥絕不會這麼做的。”
林音音聞言,抬眸望著唐墨,小聲哀求道,“表哥,是音音自己願意的,如表哥不答應音音,音音就跪死在此處。”
唐墨渾身一怔,後退了半步,看著這張和綰綰極為相似的臉龐,他有些恍惚。
她一掉眼淚,他的心裏就跟著一緊,巴不得將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麵前來。
但是她求的並不是好東西,他答應了,就是將她推入無底的深淵。
綰綰和蕭澈成親,是真的避無可避,但是......
“唐墨,你到底在猶豫什麼,音音表妹這一舉實屬女中豪傑,本王佩服。”話罷,蕭雲瑾對著跪著的林音音施了一禮。
唐綰晃了晃腦袋,將方才的畫麵都甩開了去。
眼下男女主那邊的劇情應該是走到這一步了,接下來就是女主林音音代替唐綰,半個月後在青州和蕭澈拜堂成親。
不對,她穿來此處已經有幾天了,她掰著手指數了數,已經五天了,那麼也就是還有十天就到蕭澈和林音音的大婚之日了。
想到這裏,她側眸去看在軟塌上閉目養神的蕭澈,一雙明亮的杏眼忽閃忽閃的。
但是這人找了個和未過門妻子長得極為相似的外室真的好嗎?
忽然想到了些什麼,她雙眸頓時瞪大,眸底浮現了一抹慌亂。
等等,他今日的言行舉止都和昨日不一樣,對她不再是橫眉冷豎,而是極盡溫潤、儒雅,就像是個謙謙君子。
莫不是她昨夜在睡夢中無意識地透露了什麼,讓他懷疑了她的身份,又或者是他猜到了她的身份?
畢竟五年前他在京都當質子時,唐綰和他見過不少次,她都能認出他來,那麼他呢?
想到這裏,她渾身冰涼,又覺得不對,二十歲再怎麼變還是會有十五歲的影子,但是十六歲和十一歲相差得還是大的。
她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心裏稍稍鎮定些,暗暗下定決心。
不管他眼下懷沒懷疑她,隻要他派人去查,就會發現“唐綰”好好的待在送親的隊伍中,自然就會打消對她的懷疑。
以防萬一,她還是得將這小馬甲捂緊了,萬不可讓他瞧出端倪來。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望向蕭澈,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他那雙寒星爍爍的眼眸,眸底如凝凍了整片的冰雪。
下一瞬,他忽然勾唇一笑,“我就這般好看?”
偷看被抓包的唐綰連忙收回目光,盯著自己的手指,“公子也在看我,難道我也好看?”
少女故意掐著嗓子,說出了這般嬌柔做作的話,讓蕭澈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要是往日,這人早就被他丟出了馬車。
不對,如是常日,他斷不可能和一女子同乘一輛馬車。
他忍著心裏的膈應,唇角微微向上勾起,露出了一抹清淺的笑,看起來極為的溫和知禮,“當然了,雖不是極美,但恰好是我喜歡的類型。”
唐綰:“......?!”你是有多熟練,才能這般張嘴就來?
她怔了片刻,捂住臉頰低低地笑了幾聲,似是害羞,又似是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