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老夫人請安。您回來同妾身說一聲,妾身也好給您收拾房間......”老夫人從不讓大夫人自稱“兒媳”,她打心眼裏不承認大夫人這個正室夫人。因此到現在,大夫人仍舊和妾室一樣自稱妾身。
老夫人冷哼,說:“怎麼?你這大婦當的如此精明,連老身動向也不知道!老身的院子還需要臨時收拾?難道平日裏你竟沒有派人照看?!”
其實尋常人家,住的人不在院子裏住了,派人照看不出紕漏就好。一些物件、床單被套一類都是收起來的。若有人回來,亦或是客人來住,都會提前知會,方便人收拾。
老夫人這番說辭,也算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大夫人又哪裏受得住這樣的帽子。戚丞相一向最重孝道,當初老夫人說要去靈淩寺吃齋念佛,可派了不少奴婢小廝隨行。為了讓老夫人高興,又給靈淩寺卷了許多善款。
為的就是一個“孝”字兒。
如今老夫人質問她,說她不孝,大夫人哪裏受得住?且不說老夫人為難她,怕是連帶丞相也會不喜歡她。若傳到外麵,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名聲就毀於一旦了。
她伶人出身,根本入不了那些天生貴胄的夫人們的眼裏。好名聲與丞相的寵愛是她唯二躋身貴婦之列的資本。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老夫人一句話就可以讓她千裏之堤毀於一旦。
想到這裏,大夫人連忙告饒:“老夫人容稟,這確實是妾身的錯,這就去收拾。”
她說的誠惶誠恐。可見神情中很是害怕這位老夫人。
大夫人以為這般說,就能讓老夫人揭過,給她收拾房間去。沒想到老夫人哼了一聲,說:“這事兒,讓下人做就是了。你本就伶人出身,怎麼當了正妻還這麼卑躬屈膝!”
大夫人捏緊了拳頭,隻覺這老太婆怎麼如此難纏。若不是怕殺了這老婦讓丞相傷心,她早就動手了!
大夫人氣的發抖,麵上卻仍要恭恭敬敬的。戚妱卻一句話都不說,靜靜地看著二人對峙。
“怎麼不說話?難道要老身一字一句的告訴你?!”老夫人厲聲嗬斥。
一時,大夫人呼吸一窒。
“妾身......不知老夫人所說何事,錯在哪裏。”她沒料到老夫人來勢洶洶,直接淩厲開場,連個客套也沒有。
往年老夫人從不問家裏的事。便是戚妱,她也隻是隨意兩句就算了。
可是如今怎麼毫無音信的回來,而且一來就去看戚妱。甚至為了戚妱出頭,發難於自己......
難道......!大夫人忽然一驚。難道是戚妱跟老夫人說了什麼?!
然而還不等大夫人理清其中關竅,老夫人的聲音忽然傳來。
“怎麼?你不說?”老夫人端坐著,似笑非笑。“看來老身還得一點一點的問呐。”
“老身記得,本府嫡出小姐月銀為每月八兩。除此之外,院子也要精裝。不說雕梁畫棟,起碼也要幹淨整潔,冬暖夏涼。往來下人伺候,出行有人抬轎。穿的得是綾羅錦緞,吃食更要精致!”
“可是老身看著,大姑娘這院子又偏又遠,寒涼不已。來往竟然隻有林氏和席星枕月三個奴仆。方才過三姑娘的院子,老身還以為那是妱兒的院子呢!”
“何況,妱兒風寒,本就該好好養著。可你看看!這院子陰冷潮濕,不見陽光。大倒是挺大,可無人打理!你說,你做的什麼好嫡母?!”
大夫人咬咬牙,硬生生擠出一個恭順的笑臉。道:“本是大姑娘自己吵著住這兒的。況且......”
老夫人倒是要被大夫人的狡辯氣笑了。怎麼,說不出個所以然,就把她當個傻子一般糊弄嗎?
不過這樣,老夫人反而鬆懈下來。她好整以暇的瞧著大夫人掙紮,淡淡的問:“況且什麼?”
大夫人也是病急亂投醫。這話本以為蒙不過老夫人,誰知老夫人情緒突然平緩,到過來玩問她原因。難道是,相信了?亦或是給她挖坑?
然而大夫人已經來不及仔細思量。畢竟這老婦正坐在那裏,她問了話怎麼能不趕緊回答。
於是大夫人轉了轉眼珠,脫口道:“老夫人難道忘了嗎?當年有人說,大姑娘天煞孤星,不可與眾人過多接觸。”
老夫人臉色變了變。隻可惜大夫人一直低頭,不太敢直視老夫人,所以沒看見。
戚妱捏著被子,心想果然還是要趕緊把這個倒黴名頭摘了。隻是眼下得先把大夫人收拾了。
“所以,你就給大姑娘這麼個院子住?連個下人都沒有?!”老夫人畢竟是回來興師問罪,本就針對大夫人,自然是不依不饒。
她往常不管,正是因為大夫人看起來沒動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可如今瞧著,怕是心大的很。連身為丹霞縣主何氏的嫡女也敢欺負,隻怕自己這把老骨頭,在這娼婢的心裏早就是捧灰了!
老夫人看著戚妱,很是心疼的說:我的心心肝兒,可憐見得。
大夫人被老夫人幾句話噎的一張臉又青又白,偏偏諸多顧忌,卻沒能頂嘴。
正在氣氛尷尬時,被派出去領下人的嬤嬤便回來了。
那嬤嬤是個會挑人的。帶來的奴婢,皆是清秀順眼的模樣。其中有一個長得最討喜,卻不知是什麼名字。
大夫人轉頭問戚妱可喜歡。戚妱自然點頭。老夫人點的人,不說有沒有旁的目的,起碼人定然是機靈的。
“人來了?”老夫人看了看幾個奴婢,點了點頭。“出去等著,老身還有些賬要來算呢。”
大夫人隻覺顏麵無存。如今滿屋子奴婢,隻有她和身後的碧玉花如跪著。戚妱院子裏新來的奴婢也看著她顏麵盡失的模樣。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不能善了。大夫人自然也知道。她隻是這多年耀武揚威說一不二慣了,也從未有人如此羞辱她,才不肯伏低做小任何錯處。
她本就是伶人出身。若不是鑽了空子,得到了丞相的寵愛,隻怕根本鬥不過身有縣主爵位的何又卿。她好容易有了今日的地位,今日事了,哪怕她威嚴再盛,恐怕也免不了折損。
她隻是不甘心。
不甘心多年以後,那高高在上的何又卿仍然被人記在心裏,被人捧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