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翌日一早，晨曦微露。蘇錦之執團扇遮在額頭上，深深呼吸一口清涼的空氣。麵對如此靜好時光，她卻難以展露出會心的笑容。

　　竹青端水進房裏，見小姐不在，出門找了一圈。在竹林裏找到了靜默立著的蘇錦之。“小姐，回屋梳洗吧。今日這位郭夫子，聽說是位大學士。還是咱老爺請來的呢。蘭翠姐姐囑咐過，叫我們不要誤了小姐出門。”

　　蘇錦之點了點頭，手裏的團扇交到竹青手上。輕移蓮步，轉回房中。鎖心捧來衣物放到近旁。

　　這是一件鵝黃色飛花玉葉千雪長裙。以匝密的銀絲縫邊，鵝黃主色漸次鋪開，袖口輔以卷雲紋，衣上間錯繡著六角飛花和四葉草圖樣。給人以融融暖陽初升雪山之巔的豁然之感。穿在蘇錦之身上，更襯得她貴而不驕。

　　郭夫子學識淵博，在京都久負盛名，他到學府講學，也是件新聞。京都裏的天潢貴胄、王子皇孫都要去湊一湊熱鬧。

　　太子和二皇子君恒逸兩派這幾年黨爭，求取賢士謀臣是必不可少的。學府三不五時就要去轉一轉。此次正借著郭夫子的盛名，吸引來貴人們，兩人更要到場，尋覓可用之人。

　　蘇錦之深知這一點，她才更要去。既然重活一世，上天就是給了她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前世走錯的每一步，她都要事無巨細地扳回來。

　　她拾起桌上沒用上的茉莉花簪，簪頭輕輕敲了敲桌麵。目光投向站在窗外的晚香。

　　目前的線索還少，晚香是個不錯的突破口。蘇錦之決定，先從這個平時不起眼的婢女身上下手，挖出更多的信息來。

　　梳妝停當，蘇錦之吩咐竹青去廚房取備給郭夫子的點心。夫子淡泊名利，不愛錢財，一點小食，或能討得老人家歡心。

　　辭別了秦氏，蘇錦之來到後府門外街上，扶著馬車廂正要坐進去，忽地轉頭說道：“晚香，你也跟我去。”說完便回身，坐到廂中。

　　突然被指名跟隨，晚香眼裏閃現過一抹惶恐中又帶一絲訝異的神色，說道：“是，小姐。”低垂著頭，也跟著走在了悠悠前行的馬車後。

　　“籲——”馬夫一收馬鞭，馬車緩緩頓住。馬夫低聲向裏稟報：“小姐，到學府了。”

　　蘇錦之掀起小簾往外瞧了瞧，禦賜學府匾額上幾個燙金大字在日光下閃閃奪目。左右看顧，東西角門前七八輛停滯的金頂馬車，昭示著主人煊赫的身份地位。

　　倒是沒見到太子和二皇子的皇家儀鸞，莫非是要低調些，放低姿態麼？

　　上一世，自己大概就是被二皇子這種偽裝出來的德君風範欺騙了吧。君恒逸那張絕情絕義的毒蛇嘴臉，稍一想到，蘇錦之就不禁氣血上湧，恨不能現在就生吞活剝了他。

　　小人！不，他就是個臭蟲！肮臟的臭蟲！

　　蘇錦之還用手帕擦了擦手，竟好似真將臭蟲君恒逸捏死了一般，不得不擦幹淨。

　　鎖心攙著蘇錦之下車，馬夫駕著馬車繞道後街車棚去。

　　蘇錦之進門，去往會客的廳堂。一路上仆人婢子進進出出，手裏端著的都是些清清淡淡的待客茶點。看得出，夫子絲毫不慕奢華。實在辭不過，廳裏也放了幾個紅綢子係的禮箱。

　　滿堂權貴正互相談論著，蘇錦之施施然走來，帶起令人心醉神迷的清風。

　　幾十雙眼睛都盯住了同一個地方，仿佛那裏閃耀出金子的光芒，是他們渴慕不及的。

　　行走的金光牽引著所有人，走到了夫子麵前。郭夫子也捋著灰白的胡須，帶笑地看著蘇錦之，甚至是不住地點頭，表示讚許。

　　被牽引的目光也包括太子和二皇子的。這樣一位譽滿京華的才女，實乃君子好逑。

　　也是——稀有的助力。

　　二皇子的目光已從對蘇錦之的沉迷中快速脫離出來，轉而浮起銳利的精芒。

　　這一點，蘇錦之當然捕捉到了。

　　君恒逸，這輩子，我蘇錦之怎能讓你再如願！

　　我要你血債血償！

　　鎖心將點心呈上，蘇錦之的身影也隨之躍入眾人視野。她向著郭夫子施了一禮，旁邊的幾位老大人也一一示意。“小女國子監祭酒蘇氏錦之，見過夫子。父親公務繁忙，稍待片刻便會來到。錦之粗苯，隻做了些糕點，代父親向夫子賠不是。小小心意，還望夫子不要嫌棄。”

　　夫子聽了，更加喜笑顏開，頻頻向左右人等點頭示意，誇獎蘇錦之。“好好好，好哇！既是你親手做的，定是佳品！哪裏有嫌棄的道理。老夫高興還來不及呢！至於你父親，就不要管他了！哈哈哈！”郭夫子捋著胡子，笑了起來。

　　郭夫子曾經給了蘇錦之很多作為長輩的關懷和照顧，這也讓她在再一次麵對夫子時，有著滿滿的親切感。親人們都還好好地活著，蘇錦之不禁感懷命運的作弄。

　　眾位貴客一一問候過夫子，陸續往學府後山園觀賞美景。

　　上一世，去山園的路上，樹枝刮掉了蘇錦之的手帕，太子撿到，並一塊白玉璧著人送還蘇錦之。那時蘇錦之已有心偏君恒逸之意，便婉言謝絕了太子的示好。

　　雖然太子一黨的權力重心偏於此時的皇後，可最終坐主位的還得是太子。羽翼豐滿之時，他也未嘗不可做一位明君，承擔起啟明國的天命和民生。

　　一如前世那般，手帕掉落在半路。

　　君恒逸遣宮人來傳信，邀請蘇錦之與其一同遊賞山園野色。

　　蘇錦之得體地笑著，端莊溫婉，並不拒絕二皇子的邀約。

　　君恒逸頂著和前世一模一樣的溫潤表情，與蘇錦之同行。

　　時間不大，君恒逸的宮人來稟報，說有急事需得二皇子回去處理。“既是急事，殿下還是早回去為好。”蘇錦之施禮道。

　　君恒逸隻好說幾句什麼來日再品詩論道的客套話，便匆匆離去了。

　　原路回去，卻見那喘著粗氣的仆人攔在了她麵前。蘇錦之猜得出，此人來自太子一方。

　　仆人見到是蘇錦之，連喚幾口氣把呼吸平複下來，將事情清清楚楚講來，又奉上手帕和白玉璧。

　　蘇錦之嫣然一笑，又似有不解。對仆人道：“太子殿下拾了小女子遺失的手帕，又派你送還。本該是小女子作些答謝，又怎敢收下殿下的白玉璧呢？小女子身無長物，隻有預備下的糕點還可勉強算作感謝。晚香，”晚香應到。

　　“你帶上點心，跟這位小哥去一趟，替我向太子殿下表示謝意。回來到小樓尋我。”

　　蘇錦之讓晚香去送，想要試她一試。看看她作何反應。

　　晚香一走，蘇錦之就沒心思賞景了，直接去了約定的小樓。

　　鎖心和竹青沒覺出什麼，隻當小姐累了，想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