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睜眼，楚雲頌差點就忍不住彈跳而起。

濃煙自皇宮深處彌漫，大火衝天而起，映亮半邊黑雲壓頂的夜空。

而她身前的是一扇門，巍峨高大，雕刻龍騰祥雲之上，四周都是火焰吞吐木材的劈裏啪啦聲音，那扇門卻寂靜幽深得像是黑洞。

楚雲頌抬手推開，本以為朱門會沉重到難以挪動，誰知輕易就開啟。

莫名的熟悉感上湧，稍微打量一下，就認出此處就是金鑾殿。

空幽，冷寂，死寂如墳墓。

她不是在上朝途中嗎？怎麼會......

“你來了。”

空寂的大殿中突兀回蕩起一聲女子輕幽的歎息。

誰？

此時視線才漸漸清晰，楚雲頌看到龍椅上還倚坐著一個女子，身材纖細，頭戴繁重的鳳冠，描紅妝點繹唇，身穿大紅色嫁衣，裙擺冗長到迤邐下地。

女子如畫般的黛眉之下，是灰敗、死氣沉沉的雙眸，明明是看著自己的方向，楚雲頌也不確定此話是否對自己所說，畢竟她雙瞳渙散，神情空茫，更像是對著空氣喃喃自語。

那張臉，楚雲頌驚覺仿佛在何處見過。

黃銅鏡！

穿越而來之後，無數次攬鏡自照，出現的鏡中之人，女帝楚雲頌！

“你是誰？”

楚雲頌的聲音微微顫抖，一個可怕的猜想逐漸在她腦中成形，全身戒備地緊盯皇位上的女帝。

“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清靈的聲音響起，女帝嫣然一笑，紅妝嬌豔，凝滯的時間隨著她的舉動，宛若再次流動起來，火光蔓延入朝堂，簇擁明黃龍椅，攀上鮮紅嫁衣裾擺，將陰沉如古墓的宮殿映得亮如白晝。

熱浪滾滾，濃煙四起，楚雲頌的眼睛快被熏得睜不開，卻又瞪得極大。

她忍不住嗆咳兩聲，才道：“天建兵變之夜，皇宮走水三天三夜，萬裏宮闕付之一炬，你是被活活燒死的皇座上的大周唯一女帝，真正的楚雲頌......”

火焰輾轉已然燒到女帝腰間，但她像是完全感知不到疼痛一般，聞言起身，拖著火光向楚雲頌走來。

“沒錯，可我死後化作一縷幽魂徘徊人間，惡念太深輪回也不收我，苟延殘喘千年，才知我終此一生，都隻不過是旁人命中的墊腳石。”

明黃火焰映入她的雙瞳，熔岩般的恨意自她眼中流淌，尖銳莫名，絕美的麵容隱約透出了幾分猙獰。

“我從不信天命，若真的有，便將其禁錮而來，如今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我要借你之手，逆我生前乾坤！”

楚雲頌聽到這裏，下意識想要後退，卻發覺渾身僵硬，動彈不得，隻能夠眼睜睜看著女帝站定在自己麵前，琉璃色的瞳孔中倒映著容貌相同，卻驚愕萬分的自己。

女帝伸出手，重重推向楚雲頌，居高臨下冷漠地看著她跌入火海，被吞沒所有意識。

“丞相大、大人......”

鳳欽？！

楚雲頌猛然睜開眼睛，差點在龍椅上當場失態，驚悚片刻，才發覺站在身旁服侍的是一個年紀頗大的太監。

“回稟陛下，丞相大人還沒到。”

......

楚雲頌鬆了一口氣，說話不帶這麼大喘氣的。

沉靜下來，她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臉頰，夢境中灼燒的劇痛感似乎重新湧來。

盡管那隻是一個夢，但被火焰吞沒的感覺真實得可怕，當時甚至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被女帝推入火海，火焰灼燒她的身體的時候，劇痛穿骨透髓的感覺。

一輩子都難以忘懷。

好不容易坐穩身體，雙袖放置膝蓋，正襟危坐，楚雲頌才發現四周寂靜無聲，下方群臣肅立，像是等候許久。

朝堂之上打瞌睡，算是古往今來第一個皇帝了，饒是楚雲頌臉皮再厚，也有點不好意思，輕咳一聲，適時群臣中走出一人，算是解了女帝此時的困窘之境。

不知是否麵由心生的緣故，此人身寬體胖，說話也是笑嗬嗬的，一臉憨實忠厚。

“啟稟陛下，溫州水患已一月有餘。前日溫州刺史傳信回京，帶來消息，說是不負陛下所望，溫州已形勢大好。”

溫州？水患？

原作中未曾提及這麼細致的事情，楚雲頌簡直一頭霧水，尷尬擠出一個“好”字。

“陛下宅心仁厚，開國庫撥白銀千兩，大米千石，運往溫州，分發給難民，又派能人前往溫州治水，疏通江渠，根治水患，數千畝良田得以重見天日，免去溫州三年賦稅，令百姓休養生息，先前溫州水患乃上天警示的謠言更是不攻而破，老臣魏和珅代千千萬溫州百姓——”

魏和珅說到最後，幾度哽咽，情至深處，直接跪下行叩拜大禮。

“謝陛下隆恩！”

聽到這裏，楚雲頌情緒也被感染幾分，同時也知曉了此人的身份。

大周沿襲前朝三省六部製，雖有所改革，但總體還是三省之中以尚書省最重，統領六部，決議庶務，與另外的中書省和門下省，一同對丞相負責。

魏和珅貴為尚書省尚書令，先帝封爵魏國公，如今自詡保皇一派，與先前的女帝走得頗近。

盡管隨著先帝駕崩，勢力洗牌之後，許多世家不複以往的權勢榮光，但終究是紮根大周皇朝幾十年的大樹，哪怕被砍削去枝葉，根係仍盤根交錯，深深紮在權力的土壤中。

“聽聞溫州消息，朕深感欣慰，溫州治水一事，尚書令功不可沒，朕怎能讓功臣久跪於地，卿家快些起身。”

魏和珅恭順起身，同樣身為權臣，卻絲毫沒有鳳欽那般的鋒芒畢露。

本以為她這個傀儡皇帝上了朝堂，最好的結果，就是大家都把她當做是透明人，也做好了個個都在她麵前囂張跋扈的準備，結果......這不還有人願意給她一點麵子，楚雲頌自然也不介意投桃報李，以禮相待。

“陛下謬讚了，臣不敢冒領功勞。”

君臣間一片和諧，仿若史書中所寫明君統治的一代盛世。

就是可惜了，這一切之前，還有一個鳳欽。

楚雲頌並未忘記，被列出待斬的十八個朝廷重臣名單上，第一個赫然就是這位魏和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