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夜。

長街清冷。

路麵年久失修，燈光也十分昏暗。

風中帶著股臭味，那是食物腐爛變質和動物排泄物的味道。

趙野出現在街頭，兩手空空，朝著爛尾樓走去。

幾條野狗悄悄溜進黑暗中，它們嗅到了原始的恐懼。

沿街零星開著幾家商鋪，兩側都是爛尾樓盤。

這裏原本叫麗雲城，開發商破產後，幾家公司想要接盤，調研人員進入樓盤內，接連遭遇靈異事件，而後無人敢碰。

七八年前，周老大接管這片區域，成立救助會，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人。

這裏聚集著流浪漢、打工族、小偷、癮君子......

他們處於社會底層，自嘲為棄民。

救助會成了棄民營，一直遭人厭惡，認為這裏是藏汙納垢的地方。

上個月前，趙野剛到梁州，在車站遇到小偷賴八。賴八死也想不到，失主是怎麼跟隨到的棄民營，隻記得他帶刀衝過去時，遭他手指輕輕一彈，腹部便是猛烈抽痛，腸胃臟腑像是絞成一團，痛得他大小便失禁。

自那之後，賴八一夥人對趙野畢恭畢敬。

賴八知道趙野居無定所，便介紹他在這裏安身。周老大也照例讓管理會給趙野安排些散工。

住進來不久，趙野發現救助會裏麵大有乾坤。

不過，他隻想圖個清淨。

“嘔......”

有個胖子跪在路邊，手從喉嚨裏掏出，眼睛瞪得像死魚。

胖子拚了命，什麼都沒吐出來，臉憋得發青。

“怪不得會這麼臭？”趙野皺了皺眉，打量胖子一眼，“酒色染身，偏偏又中了陰煞。”

他抬腳繞開，胖子在物欲中墮落，死了也罷。

繼續往前走，一股異香襲來。

前麵店鋪粉燈旖旎。

女郎倚門而立，腰身妖嬈，她看著胖子，咯咯直笑：“姐姐拿身子賺錢，哪輪得到你笑話！肥豬，趴在我身上都覺得惡心。”

趙野微微皺眉：“你不回去陪糯糯？”

“呀！”

女郎驚呼一聲，看到趙野後，臉上露出幾分畏懼，“趙大哥，我沒看見您過來，晚上客人有點多，我收拾誰收拾，馬上就回去。”

上個月，蘇倩剛見到趙野時，可沒有半點懼怕。相反，她被趙野氣息迷住了，口水不停往肚子裏咽。

兩人是鄰居。

蘇倩一有機會，便給趙野獻殷勤。

直到那個深夜，酒後微醺，蘇倩一不做二不休，破開了趙野的房門。撩去衣衫，嘴裏念叨著相思寂寞，走向床邊。

啵！

眼前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醒來，一巴掌不緊不慢，拍在她小腹上，就像驅趕蒼蠅。

然而，蘇倩卻覺得魂魄都要被拍散、震碎。

栽了！

她懊悔不已，自己死了沒事，可是女兒怎麼辦？

“你女兒很可愛，你修煉《小輪轉》誤入歧途，違背天道，會害了她。”趙野說完，繼續躺回去休息。

過了半天，蘇倩慢慢恢複力氣，隻覺得身體雖然虛弱，筋脈卻暢通，她一臉疑惑的問，“什麼是小輪轉？”

小輪轉是趙野避世修行前，留給韓道顯修行的。

他送蘇倩回去休息。

隔幾天，趙野見她身體恢複，便打聽出了事情的原委。

蘇倩曾受韓道顯資助，成為美容院女老板，兩人以《小輪轉》開啟雙修之法，地下戀情長達數年。

被人發現後，韓道顯拋棄了她，周圍人也對她百般唾棄。

那時，她已經懷有身孕。

女兒出生後不久，她生意破產，很快入不敷出。

蘇倩曾想過在職場打拚，領導卻告訴她，一個女人所有的價值都在自己身上。她憤然離職，無處可去。

最後，救助會收留了她，這裏龍蛇混雜，她逐漸淪陷時，也發現了《小輪轉》的奧秘，沒想到，自己修行的方式都是錯的......

回家路上。

蘇倩想到些什麼，急匆匆追上趙野，眼睛糾結地看著他。

趙野沒說什麼，看了他一眼。

“有人想收養糯糯。”蘇倩說，“周老大說，那人家境特別好，能給糯糯任何想要的生活。隻不過，要斷絕母女關係。我有時覺得，自己不配做她母親......”

“事情，你想明白就好，不用問我。”

“我想問問韓道顯還要不要女兒，你能不能幫我去韓家問問，我知道這會讓你為難，可是......”

趙野猶豫一下，他很不喜歡插手別人的家事。

隻不過，那小女孩天性善良純樸，實在不忍心對她不管不顧。

沉默片刻，他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

“你答應了？”蘇倩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提醒道：“韓家人把我當成恥辱，你這次去肯定會得罪他們。”

趙野喜歡安靜，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說，眼前月色清幽，如果能坐下來沏茶、焚香，最好不過。

五百年前，他修入道合境，道基和身體相融。

末法時代資源匱乏。

那些修道者力求突破境界桎梏時，趙野穩如磐石。

直到丹田內的青蓮羽化，生出金蓮。

金蓮內，孕育出一顆顆金丹。

趙野巋然不動。

千年以來，他身邊修道者各個難逃隕落，縱然那些天資卓絕的人也難逃意外。

功法沒有什麼問題。

環境變了。

必須開辟出一條新路。

......

韓家沒落了。

從前賓朋滿座，如今門庭清冷。

韓明德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女兒受辱，這口氣討不回來，以後梁州人如何議論韓家。

翌日，他打晚一套拳，怒氣衝衝趕到四名製藥廠，找董事長蔡成坤討要說法。

蔡成坤性子火爆，出了名的護短，在知道韓明德來意後，肥厚的麵皮抖動著，罵罵咧咧：“韓大爺好威風，一個人來我藥廠裏潑臟水。你們韓家最喜歡偷情，上麵偷玩，下麵人也不見得幹淨。我覺得就是你女兒想勾引他！”

“渾蛋，看我不撕了你！”韓明德被倒打一耙，氣的差點吐血，握拳衝了出去。

“都別動！”

蔡成坤屏退左右，一手捏碎符紙甩出。

砰！

氣浪散開，韓明德捂著心口，摔倒在地。

而後，蔡成坤叫人抬著他，丟了出去。韓明德滿身狼藉，好不容易回到家，心中憤懣不平，噴出口黑血，臥床不起。

蔡成坤當然知道兒子脾性，覺得他也該成家定性。他叫來蔡少涵，劈頭蓋臉一陣怒罵：“兔崽子，瞧瞧你做的事，真給咱們蔡家丟臉。你就那麼喜歡韓菲菲？”

“爸，非她不可，我要娶她。”蔡少涵臉色堅決，說來也奇怪，那麼多溫順的女孩，他覺得沒意思。偏偏處處跟他作對的韓菲菲，讓他迷戀得很。

“男人好色也很正常，隻是我剛把他老子給打了。”蔡成坤撓了撓碩大的腦袋，有些苦惱，“說說，你的車怎麼回事？”

“輪轂崩掉一塊，我懷疑有人開槍。”

蔡成坤臉色變得凝重：“真若是槍，那就好辦了。韓家有《小輪轉》，我們蔡家什麼都沒有，如果不提前動些手段，真要等到韓家翻身，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那......”

“既然已經結怨，不妨把事情做的更絕！”蔡成坤臉上一抹狠厲，“準備厚禮，請上師！”

蔡少涵看著父親模樣，後脊背發麻。

幾年前，通縣醫藥命案後，吳家十三人離奇死亡，父親也說過同樣的話，那是一樁無人破解的懸案。

當然，蔡家是最大的獲利方。

晌午時分。

秋後的陽光格外毒辣。

趙野走上山，盤山公路消耗體力，對於他來說卻稀鬆平常。

半山腰，一棟巴洛特別墅，那便是韓家的地方。

別墅被鐵藝欄圈住，外麵停滿車，站滿了人。

“快開門，我們是來下聘禮的。”有人大聲吆喝，周圍人跟著起哄。

趙野提膝點地，在陡峭山坡如履平地，很快便站在車隊後麵，坐在鬆林邊，靜靜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