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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謝鸞卻沒管他。

  她神情茫然寥落,眼裏淚痕未幹。盡管知道此刻所有的悲憤懊惱悔恨都不合時宜,情緒卻不受控製的外泄。

  謝家滿門忠骨,卻抵不過帝王猜忌之心。

  所以謝桓不讓她查二叔的死因。

  還有阿蘿,阿蘿忠心耿耿,卻要背上‘背主’的罪名,死無葬身之地。

  至於蕭蘊—

  想到這個名字,那夜被謝鸝一劍穿心的痛楚再次席卷而來。

  憤怒和仇恨如同烈火般將她包圍。

  她靠在牆上,閉著眼,淚水漱漱而落。

  玉珩擦幹嘴角鮮血,一回頭,愣住。

  他沒說話,隻是靜靜的站著,不打擾,也不安慰。直到謝鸞從繁雜的情緒裏走出來,目光漸漸變冷。

  “你去寧國公府做什麼?”

  玉珩臉上麵具還沒摘,那一頭白發實在醒目,謝鸞想無視都難。

  “救你。”

  他目光坦誠,回答得認真,“實不相瞞,在下隱匿大梁確有要事,此事機密不可為外人道,還望姑娘見諒。不過在下可以保證,絕無加害姑娘之心。隻是見姑娘今日所為,心中多有疑惑,故而暗自尾隨。”

  謝鸞仔細觀察他神色,倒不像在說謊。

  她又恢複了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樣。

  “你之前說薑…我父親身體有疾,和談之前你就與他見…”

  還沒說完,玉珩就再也撐不住,向她倒來。

  謝鸞下意識伸手一接,搭上他脈搏。

  這人居然早有舊傷。

  **

  綠雲今天的心情簡直如坐雲霄飛車,一會兒高一會兒低,稍不注意就能嚇的心臟驟停。

  白天主子出去一趟,帶回個男人,差點被人發現。

  晚上偷著出門,竟又扛了個男人回來。不巧,還是白日裏那位長得很好看的公子。

  她滿腹疑雲和驚惶,卻不敢問,乖乖的去熬藥。

  藥熬好後,玉珩也悠悠轉醒。

  他本有內傷在身,方才同謝桓比拚的那一掌更是雪上加霜,又撐著說了那麼多話,這一倒就有點起不來的意思。隻好就這麼躺著,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大可不必。”

  謝鸞淡淡道:“你救我一次,我還你一次,兩清了。”

  玉珩長眉微挑,“要這麼算的話,今日在下應該是救了姑娘兩次。”

  謝鸞冷嘲,“你確定白天是為了救我?得了便宜就別賣乖了,你長得也不是那麼討人喜歡。”

  玉珩:“…”

  綠雲在一旁戰戰兢兢的,不知道該不該喂這位公子把藥喝了。

  小丫頭心思藏不住,謝鸞大發慈悲的給她下了特赦令。

  “這沒你的事了,出去吧。”

  “是。”

  玉珩是個傷患,主子死裏逃生醒來後性子變得十分彪悍,肯定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綠雲放心的退下了。

  謝鸞看一眼玉珩,大發慈悲的把藥給他端過去。

  不過別指望安陽縣主懂什麼溫柔體貼,她很簡單粗暴的抓著玉珩的肩膀扯起來,把藥給他灌了下去。

  玉珩大約這輩子沒‘享受’過這種待遇,猝不及防之下被藥汁灌滿口腔,苦澀的味道瞬間蔓延至喉嚨,嗆得他滿臉通紅,連連咳嗽。

  謝鸞突然想起了謝濯。

  謝濯生下來就被謝桓塞給她照顧。

  她從小叛逆,當場頂撞了一句,“他自己有娘,憑什麼要我養?”

  那時她也才四歲。

  謝桓的理由很充分,“長姐如母。”

  謝鸞從小好強,對自己要求高,教導謝濯也嚴厲,所以那孩子很怕她,卻也最依賴她。尤其生病的時候,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叫姐姐,連他親娘都哄不好。

  丫鬟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去找正在同謝渝一起練武的謝鸞。謝鸞一來,謝濯立馬就不哭了。

  那會兒她自己也才六七歲,壓根兒不懂怎麼照顧病人,更何況是個不到三歲的小娃娃。一口藥喂進去,謝濯就立即嗆得咳紅了臉。

  就像玉珩現在這樣。

  玉珩緩過神來,正要說話,卻發現她目光分外溫和,像是在透過自己看什麼人。

  “薑姑娘?”

  他低低喚了聲。

  謝鸞眼神陡然清明,開口就道:“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喝個藥也這麼嬌氣?”

  從前她就是這麼訓謝濯的。

  但玉珩不是謝濯,也不是兩三歲的奶娃娃,不會縮著脖子任她罵。

  他笑一笑。

  “是,讓姑娘見笑了。”

  他眼睛生得很漂亮,眼尾狹長,不笑的時候看著有點清冷,笑起來卻眸光瀲灩,如同水波中粼粼的月色。

  某個瞬間,神態倒是與謝桓有些像。

  謝鸞抿了抿唇,移開目光,繼續方才的盤問。

  “你發現我父親身體有疾,又查出他養外室,以此脅迫,讓他把南楚賠償的三座城池改成一百萬兩白銀,對麼?”

  “是。”

  玉珩大大方方的承認,“進京第一天我就讓人去查過令尊,畢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兵法策略,不僅用於戰場。”

  卑鄙!

  謝鸞差點把這兩個字砸他臉上,隨後想到狗皇帝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又將這話吞了回去。

  忠魂埋他鄉,換來的卻是帝王涼薄心。

  謝家世代忠義,還值得麼?

  謝鸞眼睫微垂,心裏有個膽大包天的念頭蠢蠢欲動。

  她失神片刻,又聽玉珩道:“而且我發現,令尊的痼疾,是後天所致。”

  廢話,要不然哪來的薑黎?

  等等—

  “你是說,中毒?”

  “嗯。”玉珩說,“應該就是最近兩三年的事,很有可能是令堂所為。”

  薑黎的母親,也就是薑遠之的發妻,出身杏林世家。所以薑遠之後院小妾無數,卻無一所出。直到她死,才把最後一劑藥下給了薑遠之。

  她必然也料到得知自己後繼無人的薑遠之會把羅氏母子三人接回來,可羅氏出身太低,不可能扶正。她兒子想要承襲爵位,隻能過繼給薑夫人做嗣子。

  至於羅氏,薑遠之如果聰明的話,就該留子去母。

  可薑夫人千算萬算,沒算到薑瑤心狠手辣,一個‘妒’字,便要了薑黎的命。

  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一劑藥直接弄死那母子三人來得痛快。

  不過這樣一來,謝鸞或許就沒法重生了。

  “為什麼救我?”她話音一頓,“或者用你的說法,為什麼保護我?”

  玉珩眨眨眼,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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