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之後,風也散了。
整片亂葬崗裏,隻剩下了木魚發出的咚咚聲回蕩不止。
沒有了其他幹擾,我也放緩放輕了敲打木魚的速度與力度。
“咚......咚.....咚!”
一聲聲,雖輕緩,但幽遠。
傳入遠方,傳響天地。
沒多久,我猛地感覺到手中的木錘一沉。
不過隻有二三十克重的木製小錘,變得像是一柄鐵錘般沉重。
“成了!”
我眉頭輕輕一挑,旋即輕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沉聲開口了。
“吾,肖魏魃。九洲殮葬四脈,人之一脈巫鹹門第三十六代傳人。”
每一個字說出口,我手中的木錘重量便似加大一分。
敲打在木魚上發出的聲響,也隨之大了一分。
這才說完一句話,我便感覺到手中握著的,已成了魯班門中敲釘鐵錘了。
尚且還可以堅持住,我繼續開口。
“吾門師祖,領兵主之命,殮屍收魂,功德無量。繼而受天領命,開派立宗。”
“吾之上師,肖鼎老太爺,行天理之事,受天命之功,庇佑一方。”
“而今,吾肖魏魃,鬥膽借先祖先師之功德,叩響天門!”
“轟隆隆!”
就在我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萬裏無雲的漆黑夜空下,猛然響起了一道旱天雷。
這雷,並沒有顯現,卻像是直接劈到了我的體內。
雷響的瞬間,我便頭暈目眩,體內骨肉皆顫。
與此同時,我右手的木錘,已變得重愈千鈞。
沒有將我的手壓垮,卻讓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度抬起。
我的臉色,也已變得極其難看。
那在九天之上,萬界皆存的上天之門,拒絕了我的叩問!
可事到如今,我別無他法。
時間已不知道過去多久了。
開墳吉時是在子時,子時一過,墳必填好。
若不然,以我母親這屍身情況,我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而師父所說的樹枝,也務必要取到。
可現在根本不知道它在哪。
我手裏邊的法器,我所學的一切,隻能讓我現在行叩響天門的法子。
於是,我死死地咬住了牙,再度大喝。
“吾肖魏魃,以巫鹹一門三十六代傳人的身,借先師先祖之功德,欲叩天門,望請恩準!”
我極盡全力,大聲咆哮。
“轟隆!”
可是,回應我的卻依舊隻是一聲雷鳴,依舊隻是讓我筋骨皆麻的痛楚!
一時間,我驚異的心中,又生出萬千疑問。
我這一脈,雖是九流中的偏門,但也是有祖師庇佑的。
開派立宗時,更是請示過上天,受過上天之祿的。
而且傳承也一直未斷,福澤延綿。
按理而言,任何有上天神主庇佑的宗門,隻要有祿有印,有職有印,要叩響天門,得祖師回應,上天垂光是絕對沒問題的。
這道法,難點是在後續向上天的祈求,向天恩的請願。
即便是師父還未殮葬入土,依舊身乘我這一門宗主主持之位。
但我好歹也能勉強算得上是一門少主。
叩響天門,沒理由做不到啊。
祖師爺,沒理由不回應我啊!
心中雖疑,但我也不敢怠慢。
我依舊張嘴大吼。
“吾巫鹹......!”
正所謂,事不過三。
隻因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三乃循環,三是無盡。
三之後,便代表著無窮無盡的可能。
連高高在上的老天,似乎都不想讓我呼喊出第三聲。
我這還隻是剛剛開口,便又隻聽聞一道恐怖的旱雷暴響。
似能讓天動,讓地搖。
而我,更是感覺到了一股恐怖的力量,順著我的天靈蓋上百彙之穴,直擊大腦,洞穿識海。
這一刹那,我腦子一片空白。
更覺手中的木魚與木錘,重量再增,已徹底超出了我的極限。
所謂天恩如沐,天威如獄。
這上天的威懾與警示,我一個小小的殮葬人,怎麼可能承受得住?
當下,我雙腿發軟,便要往下跪去。
我的雙手也再也承受不住木魚與木魚的錘下,往下垂落!
然而,就在我雙腿彎曲,雙手下落之際。
猛然間,我的背後竟然生出了一股柔和之力。
這力量,輕柔地將我的雙腿托了起來,讓我複又站直。
與此同時,我還感覺到有一雙手,輕輕地托住了我往下垂落的手,緩緩將我的手臂抬起。
我清楚地感覺到,這雙看不見的手清涼且柔和,但卻又剛毅無非。
“母親?”
我腦中閃過一過電光,便有了明悟。
是的,這是我母親的手!
她竟然強逆了天威,將我扶正了?
不僅如此!
在將我扶起,把我雙臂又抬起之後。
我又感覺到她一隻手托住了我拿著木魚的手,另一隻手則輕輕握住了我拿木錘的手。
上天拒絕我的登天叩門,便讓我手中能驚動九天九幽的木魚,重越千鈞。
可是現在,我母親的手,竟將我的手緩緩抬了起來。
“咚!”
我微抬的手,隨即落下。
木錘敲響木魚。
幽遠玄音再度傳響,聲音也變得前所未有的響亮,前所未有的幽靜。
如深山老寺之鎮寺之鐘,直入人心,上達天聽。
“咚!”
第一聲響之後,我的手再度被抬起又落下,玄音又起。
“咚......咚......咚!“
隨後,一聲又一聲響亮的玄音,再度以極其有規律的聲音傳出。
再無旱雷傳出,再無恐怖力量落下。
天門,開了!
我來不及驚,也來不及喜,立刻再度朗聲大喝。
“天門始開,吾鬥膽向上蒼祈示,求天之道令。敬告上蒼,敕令幽冥。”
“十方土地,且聽我言。鎮德城隍,聆我之音。精怪鬼魅,靜待我命。吾有一寶,沾血成精,染運化怪,以遁地界。”
“凡請眾神眾鬼,眾精眾怪,為吾尋覓。天寶地材,招來!”
“咚!”
最後一個字落下,我的木錘又恰好落於木魚之上。
隻是,這玄音驟起之際,我手中的木魚陡然開裂,木錘崩斷。
這世間,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價。
而上天,終是毀了我這一對可叩問天地的法器。
所幸,就在木魚毀滅之際,我聽到了‘騰’地一聲輕響傳出。
循聲望去,唐雅蘭拿在手中,寫滿了我身世來曆的誥書,應聲而燃。
這十方神動,通幽敕鬼之術,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