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惡人,不過想在庵中暫避,天亮之前就會離開。你別出聲,否則你會為這裏帶來血光之災。”性感邪氣的男聲貼著她的耳垂灌入耳中,卻是脅迫感十足。
棠梨心中驚駭,身子微微發顫,依舊沉著氣:“我不敢相信一個拿刀指著我的人說不是惡人。”
見女子並不大叫,倒是個有膽氣的,顧景舟放下了手上的刀刃:“你是這庵裏的香客?為何並未剃度又穿著海青?”
棠梨並不轉頭看他,記住一張亡命之徒的臉,對她並沒有好處。
“我是廟裏撿來的孩子,可以由我長大了選擇要不要奉佛,所以不曾剃度。”
顧景舟從她的氣息中聽出了一絲慌張,倒生出些微好奇,伸出修長的手去勾她的下巴:“那小師傅怎麼不敢看我?”
棠梨堪堪退避開他的觸碰,腦海裏飛快想著對策,這不但是個亡命之徒,還是個登徒子!
即使兩世為人,也不曾跟男子這樣親昵,這還是一個危險的男人!
棠梨勉力維持鎮定,腦袋飛速運轉。
“施主,佛門淨地請你自重!”她偏過頭,衝著顧景舟旁邊的虛空處斥責,眼神依舊定定無神。
顧景舟這才覺得奇怪,揮手在她麵前晃了晃:“你看不見?”
這丫頭生了雙好看的眼睛,在微弱的月光之下依舊熠熠生輝,沒想到居然是個小瞎子。
顧景舟疑心深重,指著她手裏的佛經發問:“你看不見又如何念經奉佛?”
棠梨蹙著眉頭,似怒似嗔:“施主好奇怪,經是口中念的,佛是心中奉的。我眼睛看不見,心卻可以看見。”
顧景舟放下些微戒備,他失了太多的血,臉色蒼白勝雪。
“我非故意攪擾,隻是受傷了才想在此處暫避,小師傅的身上似乎......有草藥的氣息。”
棠梨暗暗惱恨,這辛辛苦苦挖來的草藥要便宜別人了。
她上輩子確實在機緣巧合之下習得醫術,既然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倒也可以援手相救。
隻是,她討厭這樣輕浮孟浪的男子!
也不知是他們談話的聲音驚動了外頭,還是顧景舟泄露了蹤跡,外頭忽然喧鬧了起來。
妙淨帶著幾個尼姑挨戶地敲門,正敲到了此處。
“有人在裏頭?”妙淨的聲音帶了幾分急切。
顧景舟神色一凜,想要從後窗逃出去,然而這間小禪房除了正門,沒有別的出處。
唯一的藏身之處,可能隻有那張床榻。他果斷地鑽進被褥之下,拉著棠梨一起。
在被窩裏,顧景舟沒有忍心再拿出匕首,他隻是輕聲在她耳畔道:“要是追殺我的人知道我在這裏,他們會血洗整個水月庵。”
棠梨咬牙暗恨,這個麻煩的男人,為何要給她帶來這麼大的危險!
外麵的敲門之聲更急,妙淨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妥,厲聲嗬斥:“裏頭是什麼聲音?你再不開門,我撞門進來了!”
棠梨沉著冷靜,將身上的素色海青脫去蓋在被褥之上,摘了頭上的帽子,散下一頭青絲。
幽微的月光滑過她的發梢,一縷幽香從他鼻尖掠過,他神色一黯,就這麼被晃了眼。
棠梨將他囫圇塞進了被窩裏,自己則探出了一顆腦袋,恰此時,門被從外頭撞開了。
棠梨茫然地揉了揉眼睛,看著眼前的妙淨故作不解:“這是怎麼啦?庵裏走水了?”
妙淨狐疑地在房裏看了一圈,她剛剛分明聽到了什麼聲音:“你這死丫頭,怎麼就睡得就這麼死?沒看見什麼人?”
棠梨睡眼惺忪,一副剛睡醒的模樣:“我今日染了風寒,吃了藥睡得早,可是出了什麼事?”
說罷,她難受地咳了兩聲。妙淨忙嫌棄地躲開,生怕染了病氣,臉色不虞地轉身離去。
等了片刻,棠梨聽到腳步遠去,才對被窩中的人道:“出來吧。”
許久沒有動靜,棠梨疑惑地掀開被褥,發現顧景舟的臉白若金紙,已經暈了過去,而被子上多了一團深色的血漬。
她這才能仔細看他一眼,昏睡過去的他沒有剛剛惡劣,臉上的肌肉因為疼痛緊繃,卻也難掩他的絕色。
棠梨很少會想到要用美貌來形容一個男子,可是他真的很美,陰柔與陽剛氣在他身上得以完美地兼容。
她輕歎,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不過救人救到底,棠梨動作迅速,將他的衣裳扒開,清洗傷口敷藥一氣嗬成。
他的傷口很深,光靠嚼爛藥草止血隻是治標不治本,下午她采的這些藥倒是通通便宜了他!
換了幾次藥,直到紗布上不再滲出血液,棠梨才安心了些。她守了一夜未眠,房間裏多了這麼一個陌生男子,她倒是想睡也不敢睡,隻能坐在床腳默念心經。
顧景舟這一覺卻是難得的安心,鼻尖一直隱隱有檀香縈繞。
他甚至忘卻了,自己手上剛剛沾了別人粘稠溫熱的項上之血。
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那個轉著佛珠喃喃的小尼。
“是你救了我?”顧景舟看著身上包紮完好的傷口,
“既然醒了,就趕緊走吧,庵裏馬上就要做早課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棠梨轉動著佛珠,慢慢踱到門口:“我也不是為了救你,隻是不想讓你連累我。”
小師傅的話冷冰冰的,逐客之意很是明顯。
顧景舟微微勾唇笑了,一雙瀲灩的桃花眼似裝了一季的春.色,這小師傅麵冷心卻不冷。
“恩人叫什麼?”
棠梨偏過頭去:“萍水相逢,何必問名?”
“不問,我也會查到的。”顧景舟穿好了衣服,輕佻一笑:“更何況小師傅還看了我的身子。”
棠梨的臉騰起微不可查的紅暈,覺得還是暈過去的他更可愛些。
“我叫小檀。”隨口胡謅了個名字,棠梨隻想打發他快走。
“小檀,好別致的名字。”顧景舟記下了:“我欠你一份恩情,遲早會還你的。”
棠梨並不想與他再見,一味催促他快走。
“施主,快些吧!”
顧景舟最後回頭看了她一眼,微熹的晨光裏,那張素白的臉,半明半暗。他想,他記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