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舟幾個閃身,上了屋頂,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野之間。
做早課的晨鐘恰在他走後悠悠響起,棠梨斂神,這才放心了些。
等掀開被褥,她才發現,那人居然把那柄匕首落下了。
這是一把短柄胡刀,上頭刻了一隻小舟。
棠梨無奈,還是把它收進了自己的枕頭底下,下次再還給他吧。
她複又失笑,再也不會見的人,怎麼還?
棠梨這一覺睡得深沉,夢裏仿佛又回到了上一輩子。
懵懂的她被繼母騙走了婚約,又意外落水和外男有了肌膚之親,隻能隨波逐流任由繼母安排嫁給了出了名的紈絝子弟周放。
這周放分明隻好龍陽,養孌童包戲子,無惡不作,娶她也隻是因為她好拿捏,對父母有所交代。
周放的母親明明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什麼貨色,管不住自己的兒子就隻會虐打她!
沒有牙齒的善良軟弱成了她的原罪,成了別人欺淩踐踏的底氣。
身上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即使在夢裏,也是那麼的清晰,直到與現實慢慢重合。
“賤蹄子還敢躲!看我不打死你!都日上三竿了,你還在這裏躲懶?還不快去撿柴劈柴!庵裏才不養著你這個廢人!”
棠梨一睜眼就聽到熟悉的叫罵聲,妙善一手扯著她的被子,一手在她胳膊上用了擰了一把,她用力之狠,連眼睛都幾乎瞪得凸了出來。
棠梨沒有猶豫,飛腳一踹,重重踢在她的小腹。
妙善立刻疼得脫了力,惡狠狠地瞪著她,這小蹄子瘋勁兒還沒過去呢?居然還敢還手?
棠梨則是慢條斯理穿上袍子,將一頭青絲盤進僧帽,冷眼看著妙善在地上打滾叫喚。
“怎麼,昨天沒讓你長記性嗎?”
棠梨的聲音一下子讓妙善打了個冷戰,記憶仿佛回到了昨天,在水中差點溺斃的恐懼......
這小蹄子難道是真的吃錯藥了?從前她不是逆來順受慣了的嗎?
妙善依舊色厲內荏:“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庵裏的早課都做完了,你還躺在床上睡大覺呢?柴房沒有柴火可用了,你趕緊上山去撿!”
棠梨聽得想笑,半個柴房的柴都是她之前劈好的,分明是妙善看不慣她歇著又來找茬。
她頷首笑了笑:“你不是一直閑著嗎?平日裏的雜事哪一樣不是來勞煩我的,撿柴劈柴這樣的小事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幹了,就麻煩你了。”
“你個作死的懶貨!吃米光拉屎的臭......”妙善的叫罵還沒說完就被棠梨的一個眼神嚇了回去,這死丫頭手上的力氣大得嚇人,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
使喚使喚不得,打又打不過,妙善默默吞了口口水,捂著肚子手腳利索地走了。
哼,小蹄子就猖狂吧,看她不叫人來收拾她!
棠梨淡淡一笑,對她的怨毒眼神視若無睹,妙善這個欺軟怕硬的主,三番兩次在她手裏討不上好,也就消停些時日了。
而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又背著背簍去了一趟後山,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隻要翻過後山的山頭,就是雲麓峰,那裏可住著她母親的一位故人呢。
棠梨穿著草鞋,一路艱難跋涉,隨手采了些叫的出名字的草藥。
雖然隻有一山之隔,但她從前從沒來過。
走了許久,她才看見有一座道觀,在這罕無人煙的山裏有幾分顯眼。
棠梨摸近了,探頭問聲:“有人嗎?”
雖然沒有看到人,可她卻能感覺到背後有眼睛盯著她。
觀門是開著的,大殿裏頭坐著一位大氣端莊的女子,身上穿著道袍,手裏掂著浮塵,似是很意外。
旁邊的大概是她的侍女,擋在前麵問道:“你是何人?所為何事?”
“叨擾師太,我在山中采藥,進來討口水喝。”棠梨靦腆一笑,頭上的汗珠和身上的背簍證明她所言非虛。
身後的玄靜師太拂開侍女,一甩拂塵:“佛道本是一家,綠窈,去拿水來。”
等到棠梨走近了去接水,玄靜師太才抬頭細細看了她一眼。
這一看,玄靜師太渾身如同觸電,手上的拂塵掉了,也仿佛毫無知覺:“你......你是......”
棠梨放下水碗,故作不解地看著玄靜師太:“師太這是怎麼了?”
玄靜師太勉力意識到自己失態:“貧道失禮了,你實在太像我的一位故人......”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連忙問道:“你可認得徐漣漪?”
棠梨頓時紅了眼眶:“你認得我母親?她已經過世許久了......”
“你是她的孩子?”師太也很意外,眼中也有淚光閃爍:“我與你母親是閨中故友,想不到一轉眼,她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玄靜師太慈愛地看著她,娓娓道:“你真的很像她,剛才我還以為是她活生生地站在我麵前。”
棠梨驚喜交加:“難怪我與師太也有一見如故之感。”
“孩子別生分了,我與你母親姐妹相稱,你該叫我一聲姨母。”
棠梨乖巧地喊了一聲,擦幹淚掩飾眸中情緒。
上輩子玄靜師太也曾經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彼時她已經被抬回宮成了太後,特意召見她想要助她從周家逃脫。
而她卻被人挑唆,讓玄靜師太誤以為她不願意脫離泥沼,是扶不起的阿鬥。
最後雖然還對她偶有照拂,也並沒有多加親近。
這一次的試探,也讓她知道了,玄靜師太與母親的交情確實頗深,她也絕不會再讓人有機會挑唆。
“當真是緣分使然,讓我能在這裏碰上姨母,我還以為我在這世界上已無親人。”棠梨垂淚,臉上淒苦。
“這是什麼話?你外祖家雖然出了事,但好歹留著性命。且你父親他們不是還好好活著嗎? ”說完這話,玄靜師太立刻變了臉色:“莫非你不知道?”
棠梨眼神茫然:“知道什麼?”
“這家人真是夠冷血的!”玄靜師太清嗤一聲:“也對,做了那樣的事情,哪裏還敢認你?”
許是氣得狠了,玄靜師太的臉色蒼白了許多,緊接著就一個跟頭栽倒了。
“主子又暈過去了!這可怎麼是好?”綠窈短暫慌亂後就將人扶回臥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