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麵容倒還是那般素白清麗，但收起畏縮之後，她身上那種惹人厭煩的小家子氣便不見了，整個人變得沉靜淡然，好似一麵平靜無波的深潭。

撫裙在圓杌上坐下，棠梨微微偏頭：“不願說？”

她可不是白救她的，若這個拂霜徒有一身傲骨卻看不清形勢，那她也沒有必要為再她費任何心思。

一根孤燭，照不亮整個房間，拂霜回神後看向角落的陰暗處，莫名打了個寒戰。

什麼鄉野村姑，什麼無能草包，這大小姐分明就是個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

對上她的目光，拂霜不敢再想，忙道：“奴婢是從老夫人房裏退下來的......”

頓了頓，她沒等對麵人問，主動將原由說了出來：“老夫人偏好嘴甜嬌俏的丫頭伺候，我這樣的不得寵，加之崇業寺的方丈說我屬火命與她不和，老太太便將我打發來前宅了。”

棠府宅邸是祖上幾代積累的產業，占地甚廣，棠老夫人喪夫後便命人單獨辟出來幾間屋子，設置槅門做了個“宅中宅”。

她每日裏就在自己的小宅裏誦經念佛，養貓種花，甚少出來走動。

前世棠梨見過那老太太幾麵，雖然她麵冷不愛笑，總是一副不理世事的樣子，但棠家的許多事，可都是她說了算的。

也就是說，她被設計嫁去周家一事，一定是棠老夫人點過頭的。

“大小姐，奴婢鬥膽問一句，您裝出那副樣子，是為了什麼？”

如果偽裝是為了自保，那她方才根本沒有必要出頭救她。

麵對她的快人快語，棠梨沉默一瞬。

這拂霜能被送去伺候老太太，就說明一定是個機靈能幹的，加上今夜她對她的觀察，她相信稍作調/教這丫頭定能成為一個好幫手。

簡而言之，她想將拂霜收為己用。

不過她張口時換了個說法：“今夜過後，你最好的選擇就是盡心跟著我，至於我是什麼目的，你不知道最好。”

如今沈氏對她起疑，但礙於今夜之事，她一定不會輕易再對她出手。

拂霜就不一樣了，作為她院子裏的下人，必然是沈氏首選的遷怒對象。

拂霜眼神閃了閃，眸光漸漸清明，最後恭敬行了一禮：“奴婢今後定會盡心盡力伺候小姐。”

她從始至終都隻是想要活的更體麵罷了，而這個深藏不漏的大小姐，絕非池中之物。

棠梨滿意點頭，抬眸看了一眼拂霜慘不忍睹的臉。

“過來坐下，我找些藥草幫你醫一下臉上紅腫。”

她還會醫術？！

拂霜驚訝的看著她翩然起身，從那個灰突突的布包袱裏翻出來幾樣藥材，三七她認得，其他的她就不知道了。

......

新的被褥和吃食在黎明時分送達，棠梨當時才睡下不久。

拂霜冷著一張臉接過東西，不等張媽媽走遠，就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我看就是故意折騰人的！昨晚不立即送來，也不等天大亮送來，偏要在這種時候送！”

棠梨掩唇十分矜持地打個哈欠，放下手時有些無奈：“你這副脾氣得改改，容易惹事。”

“奴婢曉得。”拂霜一點頭，進屋換被褥去了。

棠梨自己打水簡單梳洗之後，準備換身衣服出府去。

她如今算的上身無分文，打算拿從山上帶回來的老山參等稀罕藥材換些銀錢，以備不時之需。

“小姐我來。”拂霜麻利收整完床褥，又過來幫起她來。

山裏素衣裹身久了，乍然層層疊疊穿套起來，倒真有些不習慣。

“我一會兒出去一趟，你自己回屋歇著吧。”借口好奇上街瞧瞧應該不難。

簡單吃過東西，棠梨將藥材揣進懷裏踱步出了院門，再左轉穿過小門進入側花園。

不過她沒想到她的行程會到此結束。

——沈氏以最近京都不太平要保護家宅為由，派家丁將西北角，也就是她所住小院附近全圍了起來。

這相當於是變相軟禁。

而前世，她並沒有受到此等“保護”，當時沈氏還主動帶她和棠溪參加各種聚會，借她這片難登大雅之堂的綠葉，來襯托她女兒的嬌豔美麗。

棠梨心下冷笑，昨夜之事竟讓沈氏如此不放心她。

棠府這是打算將她當豬仔一般，圈養至肥美然後或賣或宰殺？

“我想去找夫人......”她佯裝緊張的望著花園牆邊站著的健壯家丁。

奈何對方毫無反應，仿佛是個木頭人。

棠梨見狀垂下頭站了一會兒，然後一臉失望的往回走，邊走心裏邊思考對策。

之後幾日，她都十分安分。

正院主屋。

“她成日裏就是提著串木珠子誦誦經，送去的飯食也都隻撿素的吃，儼然就是個戒不掉庵堂習氣的小姑子，拂霜那個賤蹄子倒是鬧騰得很，幾次都差點和家丁對上拳腳，還是大小姐一臉害怕的給拉回去的。”張媽媽邊撥弄銅盆裏的炭疙瘩邊說。

沈氏勾起一綹頭發梳兩下：“拂霜先留她活著吧，有她在，必要時我們才更好抓那孽種的錯處。”

她說著手上的動作慢慢停下，心裏有些犯糊塗。

“難道真是我想錯了？她當真隻是記性不好，才會無意間將小柳推出來的？”

那夜她憂心加煩躁，許多細節都沒有留意，這會兒回憶起來，竟隻能想起棠梨那張六神無主的臉。

“夫人！夫人！”有婢女一疊聲高喊著跑進來。

張媽媽擰眉訓斥：“這麼大聲叫魂呐！”

那婢女縮縮脖子：“夫人，老夫人要見大小姐，她的人家丁不敢攔。”

沈氏一怔：“那寡老太太沒事誰都不見，這會兒叫那個孽種做什麼？”她放下梳子，兩股之下生了針刺一般，有些坐不住。

她是由妾室扶成的正妻，加之娘家式微，棠老夫人心比天高自然瞧不上她，所以她在老太太那裏一貫討不著好，如今隻是聽到她的名字就覺得心浮氣躁。

張媽媽寬慰她：“說不定是敲打她呢，那老太太可不是個善茬。”

“......也是。”

對比沈氏的不安，棠梨就顯得淡定許多，淡定之餘心裏還有幾分歡喜。

因為老夫人要見她，這意味著她即將自由了。

“孫女兒棠梨，問老夫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