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怎麼他卻不說,隻將身子越俯越低,用他那雙含笑的桃花眼脈脈將棠梨盯住,然後極輕地吸一口氣:“小恩人身上用的什麼香?”幽幽的,似苦還甜。
之前他便覺得特別,同床時聞過一次便久久難忘。
他原本還以為,長居庵堂者,身上皆會是或濃或淡的檀香味。
“怎麼還換了那身海青?”他又問,眸光在她並不怎麼合身的藕荷色衣裙上流連。
棠梨蹙起眉,深感被他冒犯。
這麼個輕佻的狂徒浪子,她實在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她退開幾步:“公子,常言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小女子膽小,不想徒惹禍端,你既喚我一聲‘恩人’,那我便鬥膽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她說完靜靜望著幾步開外的絕色男子,從麵上絲毫看不出她心中的忐忑。
顧景舟挑眉,確認四周暫時沒什麼異動,才抱手斜倚在樹幹上,勾唇抬抬下巴,示意她繼續。
“請公子今後隻當從沒有見過我,我自然也會如此,這樣於你我都好。”
“嗯?”顧景舟眯起眼睛。
這小尼照舊將他當做一個大麻煩。
不過這樣也就說明,她出現在此處隻是碰巧而已。
心中疑慮消散不少,他點頭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看到對麵女子明顯小鬆一口氣之後,他又輕歎:“可惜我不能依你,你曾與我共度良宵,又於我有恩,我若翻臉不認你,不就成了那天殺的負心漢?”
事到如今,要說真存了多大情誼未免離奇,他不過是喜歡打破眼前人表麵上的沉著,看她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還有就是,他不喜歡虧欠別人,確實存了報恩的真心。
總之,他不會答應她的要求。
“你!”棠梨赧然。
萍水相逢卻被他刻意說得曖昧無比,或許她那一夜就不該救他!
她心中惱恨,同時又十分無力。
這不知根底的男子身手極好,言行又難以預料,她眼下拿他全無辦法。
咬了咬唇內軟肉,她隻能克製著轉身自顧離去。
走了幾步,她突然想起包袱裏的那柄胡刀,心下有些懊惱。
東西尚未歸還原主,談何撇清幹係?
回去還是快快將那麻煩東西丟棄為好。
“小恩人,別惱呀,”顧景舟望著她匆匆的背影輕笑,然後語調一轉,正經幾分:“下山記得走大道,小路艱險。”
棠梨給他的回應是腳下步子邁得更快幾分。
但她終歸還是按他所說,走了更為耗時,且藥材稀少的大道。
——那人雖然輕佻危險,讓她避之不及,但幾次三番卻真的沒有害過她。
采藥、下山、回城賣藥,棠梨回到棠府時已經臨近晌午。
看到小花園側門邊上站著的譚老媽媽,她垂首磨磨蹭蹭走了過去。
“大小姐可還記得出府是去做什麼的?”
這老媽媽是棠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一個,手下管著老太太小宅中的所有婢女,為人嚴苛,做事一絲不苟。
她此刻錦緞裹身,發髻油亮,端手頤指氣使的模樣不像下人,倒像位主子。
棠梨一手緊捏著另一隻手,一副緊張到說不出來話的模樣。
“大小姐可是出門玩高興了,笑壞嗓子啞巴了?”譚老媽媽吊著眼角繼續出聲,麵上每一條細紋中都寫著嚴厲。
“不是......是、是在萃西山腳迷了路......所以......”棠梨左顧右盼小聲解釋,心裏卻並不慌張。
老夫人日日悶在屋裏,見的總是那些人,誦的隻有那些經,好不容易能拿她尋尋新鮮,這經文都沒聽上呢,能將她如何?橫豎就是命人來斥責她幾句。
“迷路能迷大半日?”
“......還扭了腳。”棠梨說著提提衣裙,露出自己沾滿汙泥的繡鞋。
譚老媽媽並不垂眼去看,直接伸出鐵鉗一般的手捉住她的手腕:“隨我去見老太太。”
棠梨吃痛,皺著小臉應聲:“是。”
一路被連扯帶拽到了禪房門口,譚老媽媽將她按跪在地上便獨自走了進去,看模樣是去通報老夫人了。
但棠梨卻知道,她一時半會怕是不會出來了。
那怪老婆子是在變相罰她呢。
不過她失約在先,跪便跪吧。
直到約莫一個時辰過去,雙腿完全失去知覺,棠梨眸色漸漸冷了下來。
她險些忘了,同心性異常之人,根本沒有絲毫講道理的必要。
挪動眼珠暗暗看了看四周,她直接兩眼一閉往旁邊歪倒過去。
不遠處的婢女驚呼一聲連忙進去稟報,不多時譚老媽媽便出來一臉嫌惡地招人把她抬回去。
拂霜開門見到“不省人事”的棠梨嚇了一跳,立時便讓開路幫著把她抬進房裏。
她見大小姐遲遲不回來就在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沒想到竟真等到她橫著進院子。
等老太太的婢女走了之後,棠梨立時便坐了起來,蹙眉伸手用力按揉雙腿,以緩解筋骨裏的酸麻脹痛。
“小姐,你能把奴婢嚇死!”拂霜也被罰跪過,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忙過去坐在床邊幫她揉腿。
這一湊近,就瞧見了她手腕上的一圈青紫:“小姐你的手?”
棠梨心裏感慨譚老媽媽手重,嘴上簡單說了一下事情經過。
她不是十分在意被罰一事,因為她並不打算白吃這個虧。
“這幾日我就不出院門了,有人來問你就說我無緣無故就病了,昏昏沉沉下不來床。”
正巧借著這個機會,她試著做些毒藥。
上一世她機緣巧合之下修習了醫術,但在製毒方麵並沒有任何造詣。
不過自古以來醫毒不分家,如今她年歲尚小,還有大把的時間用來研究毒術。
拂霜愣愣地應聲,瞧她眸色深深,像是在心裏謀劃什麼,但卻不敢多問。
經過幾件事情之後,她隱隱覺得這大小姐聰慧的有些過分了,數次經曆危機數次輕鬆化解,能謀會算得讓她膽邊直泛寒。
最讓她心裏沒底的是,大小姐似乎一直在和棠家幾個主子唱反調,她不知道自己跟著她會有什麼下場。
“拂霜?”棠梨瞧她麵色有異,便偏頭問她:“若你心中存了什麼想不通的,大可以直接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