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到底經曆得更多,心思沉穩,第一個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她笑著吩咐崔嬤嬤,叫她將孟莘莘抱回自己身邊,而後抓著她的小手朝皇帝拜一拜,學她的口吻向皇帝說:“莘莘跪謝皇上厚愛,是不是?”
難得見母後這般活泛,皇帝也笑,“莘莘要謝,也當先謝母後。要不是您養得好,她也未必有這樣討喜。”
“皇帝幾時也學會恭維那一套了!”
太後嗔怪。
母子兩人對視一眼,便又都笑了。
容妃瞧見這一幕,恨不能將兩道目光化作刀子,狠狠戳在孟莘莘那小賤種的臉上!
皇帝這樣做,孟莘莘有了金刀護身,想動她豈不更是難於上青天!
不過......
這深宮之中,半道夭折的孩子不計其數。
時候還長,她就不信自己尋不到一個解決她的好時機。
皇帝天性易變,就如對待嬪妃們一般,哪個不是新鮮幾日就拋在腦後?
這孟莘莘麼,也總不會一直受寵的。
滿月宴散去,也經曆了種種波折,孟莘莘終於正式在榮孝宮落定。
時光如白駒過隙,四年一晃而過。
孟莘莘幼小的身子裏,寄居著一個大人的魂魄。所以這幾年當中,她仿佛是看著另一個自己慢慢長大了。
如今對著鏡子叫楊桃替她梳頭,她總是有些恍惚。
原來小時候的自己,長得竟然是這樣。
白瓷一般的皮膚,圓潤粉嫩的臉頰,大眼睛如黑曜石嵌在臉上,熠熠生輝,頭頂兩個雙鴨髻仿佛小兔子的兩隻長耳朵,著實憨態可掬。
她一笑,兩頰就露出兩個深深的梨渦,總能引得太後伸出手指來戳一戳。
小耳垂粉粉嫩嫩,很有福相,最愛捏著玩的是皇後。
就連她自己對著鏡子瞧了,都忍不住厚顏誇一句可愛。
這幾年裏,雖有太後處處庇護,可她仍然十分謹慎,若無必要,甚少外出。
皇帝如容妃所猜測,日子一久,果然將她撂下了,不再時時過問。
倒是李皇後,因與她投緣,常常過來瞧她,對她感情越來越親密,簡直當作親女兒來疼愛。
一開始,她對李皇後還有些抗拒,倒不是因為她本人,而是因為她的兒子沈景沅。
李皇後畢竟是沈景沅生母,她怕與之來往過多,又與沈景沅本人牽扯不斷。
不過後來,她漸漸發現沈景沅與李皇後並不大親近。
李皇後每每獨自前來,也不會叫她瞧見不喜歡的人,她也就任由其親吻愛撫,漸漸將她當成自己另一個母親。
近日,正是三九嚴冬。
李皇後不小心著了涼,逐漸發展成風寒。
孟莘莘得了消息,當即決定前去探望。
臨行之前想到什麼,她吩咐楊桃說:“你將太後贈我的蜜餞拿上一罐,我給皇後帶了去。”
蜜餞乃是小孩子的吃食,楊桃不由好奇,“皇後已是成人,吃蜜餞做什麼?”
孟莘莘一本正經解釋道:“你有所不知,皇後平日裏最怕苦。近日生病,必然要喝藥。我帶些蜜餞過去,好叫她吃完苦藥可以壓一壓。”
聞言,楊桃搖頭笑了起來,一邊怪自己粗心,一邊豎起大拇指誇讚這位小主人,“小鄉君果然早慧,這麼小年紀,就想得這樣周全。”
說完,又感慨一句:“放眼全後宮,像您這樣早慧的小主子,也唯有太子一人呢。”
太子......
又是沈景沅!
孟莘莘聽了隻覺晦氣,也懶得應聲。
待楊桃取了蜜餞來,便迅速出門朝李皇後所居的慶歡殿而去。
路上,她們遇到一個孩童由三四位嬤嬤伺候著,正邊走邊跳地迎麵而來。
孩童穿一身明黃色袍子,頭戴小小的金絲皇冠,正是三皇子沈芫華。
算算時辰,他應是下了學要回家去的。
沈芫華自幼不愛學習,手中的聖賢書也不愛惜,正一上一下拋著玩。
一眼瞥到孟莘莘過來,他隨手把書一扔,雙手叉腰擋在她麵前,大模大樣地問:“孟莘莘,你見到本皇子怎麼不知道行禮?”
這幾年中,沈芫華沒少對她借故找茬。
孟莘莘雖然厭煩,可念著他是個真正的孩子,從未真心與他計較過。
今日,她也打算順了他的意便走,隻當哄小孩了。
於是,她雙手搭在身前,膝蓋微微一屈,奶聲奶氣地道:“莘莘見過三皇子,給三皇子問安。”
她如今隻有四歲的身體,自是短手短腳,行動間像個笨拙的小蘿卜頭。可她通身的氣質高雅清麗,舉止間已經透出大家閨秀的風範。
沈芫華身邊的嬤嬤見了,都不由在心中暗暗誇獎。
偏偏沈芫華本人十分不滿,囂張地說道:“你這小野種懂不懂規矩?庶人見到皇子,應當三跪九叩!”
叫她哄一哄沈芫華也就算了,想真叫他給一個孩子下跪,那是萬萬不能的。
孟莘莘站直了身子,小臉兒上淡定異常。
她有理有據地說:“三皇子念書念糊塗了麼?我是皇上親封的鄉君,什麼時候是庶人了?”
“你!”沈芫華啞口無言,耍起無賴,“我不管!反正你今日要給我跪下,不然休想從這條路上走過去!”
孟莘莘翻個白眼,理都不理,帶著楊桃就要硬闖過去。
沈芫華橫著肩膀過來阻攔,將她稚嫩的身體撞得生疼。
她沒有辦法,忽從腰間抽出明黃色一把妝刀,高高舉起說:“皇上賜我的金刀,見到它,就如同見到皇上本人!三皇子,該跪的人恐怕是你!”
沈芫華一驚,頓時不敢再胡來。
他雖然囂張頑劣,可有容妃這麼精明的母親,對於底線還是十分清楚的。
眼看他不情不願跪了下去,孟莘莘也無心對著一個孩子落井下石,趁他不再擋路,繞過他就要離開。
“小賤種,敢逼我下跪!我這就讓你好看!”
沈芫華跪過之後,心中不甘,大喊一聲便竄了起來。
他搶了楊桃手中的蜜餞罐子,泄憤地向地上一砸,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孟莘莘嚇了一跳,隻見罐子跌得粉碎,一塊瓷片觸地又彈起,如離弦的箭一般,直直朝著她的眼睛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