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一天,先是得罪了上司。
然後發現辦公地點,荒涼寒酸到可以拍恐怖片。
整個部門的人員配置是,一個管事的,一個養老的,能幹事的加上自己就兩個人,另一個還貌似是個傻子。
而要負責的工作,是半座城的治安。
陳柏此刻,深深懷疑,自己選擇來當這個捕快,是不是真的選錯了?
低頭看到秦賁坐在火堆旁,胡亂地在衣服上抹著手上的油,他更加懷疑人生。
他硬著頭皮,拱了拱手道:“秦捕快,陳某初來乍到,不太熟悉咱北城捕快衙房,可否為陳某介紹一番?”
“有啥好介紹的!”
秦賁用指甲剔著牙,翹起二郎腿,百無聊賴地道:“就這麼個破地方,每天卯時二刻過來點個卯,等沈捕頭來布置巡街就行。”
說著,他看了陳柏一眼:“對了,你見過沈捕頭沒有?”
見過,不僅見過,還已經得罪了她。
陳柏抽抽嘴角,點頭悶聲道:“方才去賈大人那兒報道的時候,見過一麵。”
“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人間極品?”
聽到陳柏已經見過沈如霜,秦賁激動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臉上帶著男人都懂的笑:“那腰、那腿、那一顛一顛的高馬尾......嘖嘖嘖,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啊。”
秦賁搓著大手,粗糙的大臉上滿是癡迷和想入非非的神色。
陳柏被他這樣子嚇了一大跳,連連後退幾步。
而後,有些意外地看著秦賁。
這秦賁,剛才竟然吟誦了一句三國曹植《洛神賦》裏的名句!
這個世界和前世古代雖然有偏差,但社會結構相近,捕快這類的下九流、普通平民,連識字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知道《洛神賦》!
《洛神賦》,那是需要上過多年私塾,考過童生的人才會學習到的東西!
秦賁一個五大三粗的捕快,竟然吟誦了洛神賦?
陳柏下意識問道:“你讀過書?”
聞言,秦賁一下子從美夢中醒來。
他看到陳柏的神情,有些沒好氣地瞪著牛眼道:“怎麼了,讀過書很稀罕嗎?大爺好歹也是個童生知道不!”
“童生......你?”
陳柏這下更加詫異了,上下打量了秦賁一眼。
這牛眼、這針須、這豹頭!
這猛將的體格、粗魯的談吐,還有剛才吃雞時候的傻樣!
是童生?
科舉等級,童生、秀才、舉人、貢士、進士,每一步都難如登天。
童生雖然是秀才的預備考試,但那也是實實在在的科舉啊,擱到前世最起碼相當於高考一本。
就秦賁這樣子......
當我眼瞎嗎?
讀書人不應該是儒衫飄飄,之乎者也的嗎?
就見秦賁從腰裏拽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丟了過來:“奶奶的,還不信了是不,看看,看看!“
“上邊寫得清清楚楚,本縣童生第二名!”
他丟過來的,是一張縣衙發放的童生憑證,被他和廁紙一樣塞著,隨意對待。
憑證上寫明,秦賁是五年前中的童生。
還有他那張大臉的畫像。
做不了假!
陳柏咽了咽唾沫。
就這麼個人,還真是童生?
“那你......為何來當捕快?”
陳柏疑惑了。
自己一個還沒考取任何功名的讀書人當捕快,都被人當成是傻子。
這秦賁明明是童生了,還來當捕快,怪不得吳老六背地裏叫他秦大傻。
就見秦賁一把扯過憑證塞進懷裏,罵罵咧咧道:“你以為大爺想啊,這不是考秀才要三名鄉紳或者一名秀才保薦嘛,那群王八蛋愣是說大爺我舉止粗魯、文心不堅,沒一個肯保薦,奶奶的!”
“大爺又不肯教書、當賣字先生,就隻好來縣衙混口飯吃了!”
秦賁說著,眼神一凝,眉心竟然有隱隱的橙光流轉,擺出威嚴的樣子:“大爺我告訴你,我可是童生,雖然未凝成文膽,但是有文心一顆,實力在捕快裏數一數二,以後大家一起辦事,你小子乖乖聽話,明白了嗎?”
陳柏眉頭一挑。
這是職場保留節目,欺壓新同事?
放在前世,他可不慣著這個!
不過這輩子,功名就是實力。
一把加持了文氣的刀就能讓個糟老頭子變成武林高手,這秦賁再不濟也是個童生,自己現在要是說半個不字,不得挨一頓胖揍?
人生在世,能服軟就服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陳柏嘿嘿一笑,很知趣地點點頭:“我懂,以後我跟著秦爺辦事,秦爺多提點提點我。”
秦賁滿意地點點頭,眉心流光消散:“行,有這話,以後在這縣衙,秦爺我罩著你!”
陳柏嘿嘿陪著笑,心裏覺得這畫風越來越跑歪了。
點著火堆大口吃肉的莽漢,張口閉口我罩著你。
這真是縣衙,不是山寨?
邊上。
秦賁見陳柏識趣,一下子變得熱絡起來,一把攬過陳柏肩頭,笑道:“兄弟,北城捕快沒油水可撈,你一個讀書人跑過來,也是為了沈捕頭吧?”
“娘的,我就說嘛,還是咱讀書人有眼光有計謀,秦爺我特意從南班主動調到北班,挨得近了,才有機會得到沈捕頭這個大美人!”
“縣衙那群王八蛋還說咱倆是傻子,他們才是腦子有問題,懂不懂什麼叫食色性也?!”
秦賁一臉笑眯眯的表情,用同道中人的目光看著陳柏。
陳柏這才知道,這秦賁來北班當捕快竟然是這個原因?
他悶聲道:“我可不是自己要來的,是沈捕頭硬拽過來的。”
“你說什麼?”
秦賁一把推開陳柏,瞪大了牛眼看著陳柏:“你說你是被如霜要過來的?”
他上下打量著陳柏,突然捂著心口,做出誇張的痛苦狀:“奶奶的,難怪如霜對我愛搭不理的,原來她喜歡你這種小白臉?”
“如霜啊,你怎麼能這樣,我癡心一片......”
吱呀——
秦賁話音還未落下,衙房的院門被人推開。
露出了沈如霜那窈窕頎長的身形,製服衣袂飄飄,一張俏臉卻閃爍著寒光。
剛才還在抒發感情的秦賁一怔,旋即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幹巴巴道:“捕、捕頭......”
嘭!
站在邊上的陳柏隻見一道殘影掠過,沈如霜帶著鞘的佩刀一瞬間拍在了秦賁胸口。
秦賁皂服上的橙光明顯比陳柏和吳老六的要濃烈幾分,應該是他自己童生文位的加持作用。
隻是可惜,在沈如霜淩厲的刀鞘下,這護體橙光隻是閃爍了片刻,便崩碎消散。
秦賁整個身子猛然拋飛起來,而後,重重地落在地上。
咚!
隨著秦賁落地,整個衙房的地麵,都震了幾下。
塵土彌漫,看不清他的下場,不過連道痛呼都聽不到,想想也知道很淒慘了。
好、好殘暴......
陳柏視線從煙塵上挪開,落在拎著帶鞘佩刀的沈如霜身上,咽了咽唾沫。
正巧看到沈如霜螓首側望過來,秋水般的眸子裏,閃爍著危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