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二月,京城裏淅淅瀝瀝地下了大半月的雨,郊外杏花初開,一片粉白。
杏花樹下躺著一名女子,頭發亂糟糟的已經很久沒有打理,臉和手都生滿膿瘡,皮膚早已潰爛,瞧著甚是恐怖,唯有身上穿著的衣裳是上好的綢緞所製,一看便知曾是富貴人家。
幾隻蒼蠅在她的身邊盤旋許久,最終落在她枯黃的頭發上。她想要驅趕,可手舉到半空,又無力地垂落。
馬蹄聲愈來愈近,不多時一隊人馬趕到,為首的男子一身玄衣,豐神俊朗,他打量著眼前狼狽不堪的女子,翻身下馬。
“長亭。”他捏著她的下巴,微微一笑:“你怎麼不逃了?”聲音溫柔至極,如同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長亭仰頭看著他,目光倔強而憤恨,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怎麼?等著人來救你?”男子嗤笑一聲,撫摸著她滿是膿瘡的臉,“他能帶你逃出火場,可解不了你一身劇毒。你看.....你跑了這麼久,不還是沒能逃離我的手掌心?”
是啊.....明明她跑了這麼久,一路躲藏,小心翼翼,卻還是沒能逃離這京城,哪怕是身處鬧街,隻要她一閉上眼,腦海裏全是熊熊烈火以及丫鬟們淒厲絕望的哭喊聲。
長亭看著這個自己愛了六年的人,依舊是熟悉的那張臉,還是那樣溫柔的笑容,卻如地獄裏的鬼魅,令人惡心,她眼裏的恨意越來越濃,“簫元亦,遲早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簫元亦仰頭大笑,手中的力道加大了幾分,語氣卻依舊溫柔,“瞧瞧你這副鬼樣子,哪裏還有昔日風光無限的模樣?”他的手指輕柔,從長亭的眉間一路滑到唇邊,又道:“想殺我?你隻怕沒有那個能力......”
“如何不能?我......”長亭欲要爭辯,隻覺喉間一甜,嘔出幾口鮮血。
血染紅了簫元亦的手指,他“嘖”地一聲,嫌惡地將她踢開,“真惡心。”說著,拿出帕子將手上的血跡擦幹淨。
長亭撞在巨石上,又是一陣劇痛。她一睜眼,便看見滿樹的杏花,團團簇簇,迎著蒙蒙細雨,開得正豔。
蕭元亦發現她正看得出神,不由冷笑,“可惜啊,如此美麗的春景,你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長亭淚如雨下。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她還記得那一年,杏花也開得這般好,他邀請她去滿春園看花,離開時,他拉著她的手問:“長亭,你可願嫁我為妻?”
她那時竟然還以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好恨。
真的好恨啊.....恨自己識人不清,一片真心錯付,恨她太過頑固執拗,終是連累父母家人。倘若那時,她多聽父兄一句勸,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長亭偏過頭,盯著簫元亦,咬著牙,一字一頓道:“簫元亦,我就算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她本就是油盡燈枯之人,這一番話幾乎耗盡全部的力氣,而後眼皮越來越沉,終是撐不住,閉了眼。
蕭元亦負手而立,冷淡疏離,“來人,把王妃抬回去。”
一個侍衛疾步而來,攬起地上的長亭,發現懷中的人軟綿綿的,已經沒了氣息。
“王爺......夫人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