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還是正月,天氣嚴寒,可小廝卻出了滿頭的汗,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底氣全無。
顏知瞪大了眼睛,看向柳徽音,“你、你是說.....他才是周公子?”
柳徽音微微頷首,道:“正是。他方才說周公子家財萬貫,可死者身形瘦弱矮小,身上的衣服顯然太大了,若當真是有錢,何不重新買一件呢?”她走到死者的身旁,目光卻是注視著周公子,“我方才注意到衣服的右袖上破了一個大口子,沾染不少血跡,可想必是先前穿它的人曾受過傷,還未來得及縫補。可死者右手卻沒有這樣的傷痕。反倒是他,進門開始便有意無意地護著自己的右手.....想來,是前不久受過傷吧?”
“那又怎麼樣,他家破產了,借我衣服穿穿。”
柳徽音揚眉,“他是主,你是仆,他為何要借你衣服穿?豪門子弟,仆人尚且有幾個,竟一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嗎?”
周公子的手一直在抖,擦了擦額上的汗,道:“就算我是周公子,那又如何?阿定胸口的匕首你們認得吧?這是顏知隨身帶著的,他就是殺人了。”
顏南當然認得那把匕首,那是他在顏知十二歲那年送的,精致小巧,手柄紋著綠竹,劍身狀似龍牙,鋒利無比。
隻是他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顏知會殺人。
“人不是顏知殺的。”柳徽音俯下身,撫摸著那把銀色匕首:“周公子不足七尺,可顏知身量極高,至少八尺,若這一刀真是他刺的,傷口必然上深下淺,可現在的傷口平整,倒像是人倒下以後補的。”
她默了默,又道:“根據阿定的屍狀來看,他是死於中毒。這種毒,叫百轉千回,人服下後就像是百蟻撓心,痛苦不已。若是一個月內沒有吃下解藥,必死無疑。”
顏知聽罷,非常氣憤,轉身一圈打在了周公子身上。
周公子頹坐在地上,過了許久,自嘲一笑:“是.....”
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麼好說了。
他叫周彥,爹娘隻是街頭的商販,沒有良田千畝,亦沒有家財萬貫。他不識幾個字,也看不起父母的工作,終日去如意坊賭錢。
起先還能贏一些小錢,後來運氣越來越背,越輸越厲害,不僅血本無歸,還賠上了爹娘所有的存款。有一日如意坊的人來討債,與父親起了爭吵。
他的父親年事已高,被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拳打腳踢一番,熬不住,便去了。母親傷心欲絕,不到兩月,也病逝了。
死的是他的貼身小廝阿定,自小跟著他長大,他輸了錢,阿定替他挨打,他被父母責罵,阿定提他說情。一個月前,他又輸了錢,阿定被人強行灌下毒藥。
此藥並不罕見,隻要有足夠的錢就能買到解藥,可偏偏他一無所有,隻能一拖再拖。
阿定的身體越來越差,直到那日見到顏知,人傻錢多,阿定計上心來,提議在死前好好幫他掙一筆。
他原先並不同意,可眼見著欠的債越來越多,他無力償還,阿定又命不久矣,一咬牙便同意了。他買來幾個會演戲的乞丐裝成是小廝,打算等阿定死後,大鬧一場。
奈何顏家的人,並不像顏知那般好欺負。
周彥昂起頭,“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反正,我什麼都沒有了.....”
顏知哼哧道:“你是死是活官府決定,我說了不算。”他醉酒醒來看見地上的阿定,差點沒被嚇死。
好在有驚無險。
周彥苦笑一聲,不作言語。
“柳姑娘,今天的事情多虧了你!”顏知衝著柳徽音笑了笑,又道:“你若不嫌棄,我以身相許如何?”
青黛又“呸呸”兩聲,“臉皮真厚,誰要你以身相許!真是白長了那麼好看的一張臉。”
柳徽音淡淡一笑,“這麼明顯的破綻,就算沒有我,官府也一樣能查出來。”她微微欠身,“事情既已明了,徽音就先回去了。”說罷,拉著青黛,從人群中退了出去。
此時已是戌時,京城籠罩在夜色中,街道兩旁冷冷清清,冷風吹過,傳來陣陣寒意。
主仆兩人沒有走多遠,便有人叫住了她們。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