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散學了,今兒可要練琴?”剛剛一直沒吭聲的曼兒問道,這會兒離晌午吃飯還有些時候,離酉時更還有許久,姑娘興許是要這樣安排,以解剛剛受的那些子氣。
“你這小機靈鬼,跟我肚子裏的蛔蟲一樣,你先去我房裏拿了琴去湖心亭,我向陸公子道過謝便來尋你。”弦姝回過神來,叮囑道。
曼兒聞言便自去取琴了,此時學堂裏的門生已差不多已散了個幹淨,隻剩下弦姝、陸南風與那蘇淩煜。
裴陸二人還未開口,卻叫那蘇淩煜搶了先。
“裴二姑娘,我這義兄是江湖人士,身上多些匪氣,還請裴二姑娘多多包涵。”
弦姝心道,這蘇狗看似是替義兄開脫,實則是貶低他抬高自己那清流世家子的身份,實在是可笑,自己上一世怎麼就沒察覺出來呢?
陸南風不以為意,全當“匪氣”是在誇自己英武,也不說話,隻是笑笑看著弦姝。
“蘇三公子,他匪不匪氣我不知,隻是剛剛在學堂上,我二人受汙蔑時,你可是一言未發,我怎不知,現在的清流名仕竟以做縮頭烏龜為傲!”弦姝忍不住開口。
她對著蘇淩煜總是一句軟話也講不出,恨不得把上輩子、這輩子的怨氣,都撒在他身上。
蘇淩煜一時語塞,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何幾年未見,弦姝就對自己如此冷淡,還帶著些敵意,可母親虞氏總是教他和弦姝親近些、再親近些,他隻得硬質頭皮搭話。
“我剛剛被義兄那劍氣驚著了,一時沒回過神來,我總歸是相信你們的。”蘇淩煜答道。
“若沒什麼事,我二人就先走了,蘇三公子,再會。”弦姝冷笑,不想與這草包再聊,待她摸清了大火那日發生的一切,便一筆一筆地與他清算。
“你二人?你二人要去作甚?這孤男寡女恐有不妥,不若帶上我。”蘇淩煜厚著臉皮追問道。
弦姝早已和陸南風出了門,隻砸下句頗難聽的話:“帶你?何不先以溺自照,瞅瞅你那龜孫樣兒。”
陸南風聽聞此言,嘴角笑得都要裂開了。
“你笑得如此大聲,就不怕你那義弟去蘇侯爺那告你一狀。”弦姝打趣道。
“隨他便,我可不怕。”陸南風麵上帶著輕鬆說道。
“剛剛多謝陸公子替我解圍。”弦姝欠欠身子說道。
“也多謝裴三姑娘替我說好話,我才沒被趕出學堂。”陸南風也停下腳步道謝。
“這功不在我,你本就沒有不端行事。”弦姝謙虛道。
“話說回來,姑娘是如何知道我那劍未開刃的?”陸南風問道。
“曼陀山莊莊主王夫人,我早有耳聞,她菩薩心腸,若非賊人來犯,絕不會先下殺手。陸公子今年頂多十六,王夫人怎可輕易允你開那殺戒?”弦姝答道。
“姑娘好心思,竟連我母親的事跡都略知一二。”陸南風讚歎道。
裴弦姝暗忖,尋常小女娘哪懂這些,她也是嫁入侯府後聽婆母虞氏說起一二,可偏偏沒人提過這個義子陸南風。
“陸公子謬讚,弦姝邀公子同行隻為親自道謝,現下謝也道了,便就此別過吧。”不知不覺便來到與佳湖邊,再往前去便是內院了,尋常外男去不得。
“剛剛聽聞裴姑娘要去彈琴,可否賞光讓陸某略聽一二?”陸南風並不告別,卻提個請求。
弦姝想了想,也沒推辭,這湖心亭坐落在與佳湖中心,外院賓客可由此泛舟而去,內院女眷亦可從妙音橋下乘舟而來,也算個光明磊落的地兒,並不越矩。
她輕輕點了頭,喚了家仆牽來一葉小舟,邀陸南風上船。
陸南風難掩心中心中喜悅,隻做了個“請”的姿勢,要裴二姑娘先行落座。
往湖心亭望去,曼兒早已在那處候著了,她掂著腳朝弦姝擺擺手。
這小舟坐著兩個人,難免顯得有些局促,二人便刻意保持著些距離,也不言語。
一陣風拂過,吹起弦姝耳旁碎發,也吹得那對玉兔搗藥耳墜搖搖晃晃。
“哐當”一聲,湖麵泛起漣漪。
“我的耳墜!”弦姝見狀便俯下身,伸出手去湖裏撈那被風吹走的耳墜。
陸南風覺著危險,趕忙往她身邊移了移,伸出手想幫她,又縮了回去,想著還是不要越矩為好。
可弦姝一個沒抓穩,半個身子險些跌入湖中。
陸南風便顧不得那麼多,緊緊抓住了她的衣領,怕她落入湖中。
弦姝身子一震,猛地回頭,看著眼前這張臉,驚恐萬狀。
她想起來了,她想起來眼前這個男人是誰了!
“放開我,放開我,把你的臟手從我身上拿開!”弦姝失心瘋似的大吼大叫。
“裴二姑娘,莫要再亂動了!”陸南風見狀擔憂道。
“給我滾開,給我滾!”弦姝不聽,聲音愈發的激動。
湖心亭裏的曼兒聽見湖麵上的響動,卻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何事,便撐了船,往自家姑娘那兒趕去。
眼前的這男子,分明就是大火那日險些汙了她身子的殺手!
起先隻覺得他眼熟,這會兒被他抓了衣領,那臉便完完全全對上了,即便二人的相遇早了十年,即便他臉上還帶著些稚氣,可弦姝確定自己沒認錯。
“咚”的一聲,弦姝落入了水中。
又要死了嗎,她喃喃道,還沒手刃敵人,就落的和前世一個下場。
真就這麼可悲可笑?
“弦姝!”
“姑娘!”
“裴二姑娘!”
“羽兒!”
“羽姐兒!”
各式各樣的人叫著各式各樣的她的名字,可她的意識卻不再清晰,漸漸的什麼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