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對賈氏的印象要深得多,人前慈母,人後老巫婆。
嘴上說著對白府每個孩子都一視同仁,實則任何庶子庶女都不能比她的孩子優秀。
先前曾有貴婦誇過四房餘姨娘之女白錦禾有沉魚落雁之色,長大後將會成為翊國第一美人。
賈氏聽聞,命人送了一盒胭脂去四房的梅苑,並讓趙嬤嬤親自給白錦禾塗臉。
翌日,白錦禾的半邊臉布滿紫紅之疤,醜陋無比。
餘氏人微言輕,妾室身份卑微,亦不敢為女兒尋大夫解毒。
隻有白錦禾臉上的毒疤尚存,他們梅苑尚可平安無事。
“跪下!”白勤堂一聲厲喝,拉回了白槿玥的回憶,“還不快給你母親道歉!”
白槿玥麵色平靜,毫無懼色。
“女兒犯了何錯,為何要道歉?”
她學不來原主那柔弱順從的舉止,索性做真實的自己。
一個死過一次的人,本就該性情大變。
“明知故問!拿鞭子來!”白勤堂倏地從主座起身,一副痛心疾首至怒之色。
“老爺。”賈氏連忙拉住他,低低喚道。
“槿玥向來不是蠻橫性子,我們尚且問清楚原由再做定奪。”
她言語間的善解人意深得白勤堂之心,見站得筆直毫無認錯之心的白槿玥更是不悅。
“你且說,為何要打傷趙嬤嬤?”他質問。
白槿玥唇瓣輕動,露出一個了然又諷刺的表情。
“趙嬤嬤手持木棍說奉母親之命要將我亂棍打死,我抬手阻擋也不知怎的就聽到了趙嬤嬤的慘叫聲......敢問父親母親,女兒這是在打人還是在自衛?”
她的一番話,說得白勤堂頓時噎住。
一旁的賈氏則假心假意用帕子抹眼角:“趙嬤嬤定是年事已高,聽錯了我的吩咐......不管如何,槿玥丫頭你也不該折斷了她的胳膊啊。”
她話中的明示和強調之意,白槿玥聽得明明白白。
“母親覺得女兒不該阻擋趙嬤嬤落下的棍棒,難不成她要打死我,我也隻能閉著眼睛等死?”
賈氏既然能答非所問,她自然也不落下風。
“母親,就算我不是您的親骨肉,但我身上也流淌了父親一半的血,是堂堂正正的白家人啊。”
白槿玥說著,也學賈氏剛才那般,拾起帕子抹了抹眼尾,一副聲淚俱下之色。
裝腔作勢,她也會。
賈氏七竅冒煙,纖長的指甲摳在檀木桌上差點就斷裂。
但畢竟是久經風雨之人,她很快便穩住神色。
“這些年我待你若親女,自問心無愧,這點不光是老爺,府中上下亦有目共睹......”
“趙嬤嬤的事,母親未知全貌又未親眼看見,不好再多言,老爺也莫再怪槿玥,氣壞了身子又耽誤了正事。”
賈氏這一番話說得很有水準,一來將白勤堂這個證人推出來堵住白槿玥的質疑,二來察覺趙嬤嬤的事難以憑理定罪隻能草草翻篇。
最重要的一點,她著重咬了‘正事’二字,亦表明此刻白槿玥來永寧軒還有更重要的事。
趙嬤嬤的事,不過是道開胃菜。
白勤堂聽完賈氏這番話,果真收斂了眉眼間的慍色,朝著身邊侍衛魏青揚了下手。
很快,魏青端著一個放著酒杯的托盤出來,放在了正廳的長桌上,隨即轉身出去,並將門掩上。
廳內,倏地透著一絲陰冷之意。
“白槿玥,你已被五皇子八抬大轎抬進熠王府,無論生死不該再冒然回白府,連累父母家人。”
白勤堂的一番話,讓白槿玥心如墜石般下沉。
她掃了眼長桌上的青玉酒杯,抬眸看向前方坐著的兩人。
“所以呢?”
白勤堂被白槿玥直直的目光看得有些煩心,原本一些冠冕堂皇的親情之言全都拋之腦後,直奔主題。
“你喝了這杯酒,為父會派人將你妥善送回熠王陵墓,不驚動皇室。”
“你安心做你的熠王妃,咱們白府亦可平安無事。”
——你安心地去死,白府風光依舊。
白槿玥靜靜聽著,神色一潭死水般平靜。
但心底深處,卻還是有一抹無以言語的悲哀縈繞。
那是原主的情緒。
一個備受冷落的懦弱庶女,心底深處始終還殘留著一份對父愛、對親情的渴求。
隻可惜,至死皆是奢望。
白槿玥深吸一口氣,收斂了原主情緒對她的幹擾。
餘光瞥見屏風擋住的角落,隱約可見一個黑色的箱子。
定睛一看,竟然是棺材。
“父親用心良苦,女兒佩服。”她淡然開口,字裏行間透著清冷,“我竭盡全力從陵墓內爬出來就是想活著,可父親卻千方百計想要我去死......毒酒黑棺已備好,容不得我半點選擇。”
“白槿玥的命,在父親眼中就這般不屑一顧嗎?”她的聲聲質問,皆是為這幅軀殼的原主。
可白勤堂眼底絲毫沒有掩飾半點對她的厭惡和漠視,直接擺手示意她趕緊端杯。
“生在白府,命不由你,且喝且上路。”
白槿玥冷笑:“好一個命不由我......生在白府,也難怪白槿玥死不瞑目!”
一旁的賈氏沒了耐心聽她控訴,直接起身走到長桌前,親自端起酒杯放至白槿玥手中。
“這天底下隻有你的生辰八字和五皇子般配,怨不得誰。你在白府享受了十多年榮華富貴,現如今亦是報恩的時候,莫再想著和命運抗爭了。”
她苦口婆心勸著,話裏話外都是在譴責白槿玥是個白眼狼,貪生怕死不願為白府著想。
白槿玥看著手中的酒杯,隔著衣裳壓了壓胸口,‘叮’地一聲在腦海中響起,隨即神識中顯出了毒酒的關鍵成分——五蟾汁。
劇毒蟾蜍耳下腺分泌物,入口封喉,一息間即可暴斃而亡。
白槿玥神識中的防空洞內有現代智能醫療設施,解析這種毒液不過是小菜一碟。
但眼下以身試毒還是較為涉險,畢竟她沒法估量自己能否在一息間迅速摁到胸口的開關取解藥。
可此時若不喝,瞅著白勤堂和賈氏這架勢都會找人強行灌進自己嘴裏。
想起已經‘死而複活’的簫溟熠,白槿玥掂量一番決定賭一把。
賭這條命由她不由天,賭今天這步棋能一箭雙雕。
“喝了這杯酒,我與白家再無瓜葛。”
說罷,白槿玥最後再看了白勤堂一眼,仰頭舉杯而飲。
嗖——!
一陣細小聲響刺破窗紙傳來,一枚銀針精準擊向她手中的酒杯,倏地落地。
酒杯碎得四分五裂,地麵掀起滾滾白沫,無不彰顯酒水毒性之猛烈。
與此同時,一道低沉冷冽的聲音自門外穿透傳來。
“熠王妃的命,何時輪到白府來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