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寧朝，寧康八年。

暮春時節，桃李繽紛，顧皇後邀請朝中命婦們去城南的皇家莊子賞花遊湖。

接到邀帖的貴婦們無不歡喜榮幸，要知道，東宮太子上個月剛過完成人禮，正是選妃議親的好年紀。

所以，一時間，全帝都城的首飾和布匹賣到脫銷。

三月初八，昨夜下了一場小雨，清晨的初陽如約而至，到了上午，已是碧空如洗，白雲和柳絮共翩翩的好天氣。

草芽綠，南燕飛，鮮花姹紫嫣紅開遍。

身著赤橙黃綠青藍紫諸色華服的貴婦們簇擁著皇後顧氏，來到皇莊亭台就坐，吃茶閑談，賞春品樂，笑意妍妍。

妙齡的閨閣千金們或鬥詩、或投壺、或騎射，在最青春的年紀肆意揮灑著比春光還燦爛的笑容，端端是好風景。

還有幾群粉妝玉砌的幼童，在莊子裏嬉戲打鬧，如同蝶蜂般四處亂跑，咯咯咯，哈哈哈......

雖然吵鬧了些，但給皇莊添了一股鮮活的氣息，素以端莊嚴肅著稱的顧皇後，都未曾喝止。

她臉上含著笑，目光停留在幾個容貌出眾的孩子身上，看了許久許久。

顧皇後出身鎮北候府，鎮北侯世代駐守在大寧朝西北邊關，手握三十萬兵權。

幾乎每一代顧氏女，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進官為妃為後的命運，這是皇家對候府的恩寵，也相當於一種牽製。

顧皇後是侯府嫡次女，原本輪不到她進宮為妃。可她的長姐元後在皇帝初登基時便因病而亡，留下一個才五歲的兒子：太子夏明瑞。

老婆死了可以再娶，太子卻不容有失，寧康帝下旨：續娶妻妹小顧氏為繼後。

無法逃脫的命運，加上太子是她嫡親的外甥，顧皇後規規矩矩進了宮，勤勤勉勉當養母，不敢有絲毫行差踏錯。

直到太子滿十歲，搬去了東宮，她才算鬆了一口氣。

寧康五年初，顧皇後有孕，同年冬裏，她生下一個女兒：六公主夏明昭。

都說世人都是貪心的，有了兒子就想生女兒，生了女兒更想再添個兒子，湊成一個好字。

奈何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生了六公主之後，顧皇後再未有孕，反倒是身子骨越發虛弱，到了風一吹即倒的程度。

也就今兒天色好，暖陽無風，她才能一直坐在這，操持太子的人生大事。

不過，她來這也就是走個過場，太子妃的人選另有皇上定奪，她正好省得不用操心，便貪婪地看著那些蹦蹦跳跳的小童，雙手無意識地撫摸著膝上的薄毯，心裏的渴望壓都壓不住。

看得眼熱，她側過頭，對左側客座的貴婦說：

“樓夫人，早就聽聞你家二郎一歲能言、三歲能詩、五歲能辯駁得夫子無語以對，今日得見，果真是個伶俐的。再過十年，必定是風華絕世的少年郎。”

樓夫人乃當朝太子太傅樓育庭之妻，和顧皇後也算是天然的盟友，平時，走得比較親近。

她笑得謙遜：

“娘娘，您可別誇他。這小子把聰明勁全用在調皮搗蛋上，鬥雞攆狗抓蛐蛐，胡天作地，不幹正事。前日，把他阿爹重金購買的孤本拆得七零八散，可把他阿爹給氣壞了，追著打著要罰他跪祠堂，愣是沒追上！偏生他阿爺還護得緊，我那夫君吹胡子瞪眼，無可奈何。”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掩帕偷笑。

連顧皇後也端著茶杯裝作品茗的樣子，掩蓋溢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