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郡王府。
江孟籬躺在後院一間破敗的小屋中,麵帶死氣。
她用了十年時間,從千嬌萬寵的太師嫡女,活成了克夫克親的不祥之人,被婆母折磨了幾年,終於熬不過去了。
這一生,沒有與親人相伴,沒有與愛人廝守,死了倒也是解脫......
就在江孟籬神思渙散之際。
“嘭——”
小院的門被毫不客氣地撞開,一群人直直闖進了小屋。
江孟籬費力地坐起身,看向被簇擁在中間的老婦人,“娘,您帶著這麼多人來,是有什麼事嗎?”
往日,她對嵩郡王府有虧欠,一直忍受著婆母的磋磨,人之將死,她也不願再對著這不慈的婆母逢迎討好。
容氏臉上溝壑縱橫,即便獨子幾年前便在新婚夜意外離世,也沒讓她眉間多出半分愁容,每每對著江孟籬,卻恨不得極盡惡毒。
“今兒是帶道長來,送你最後一程的。”
一轉臉,容氏弓身請身後穿著道袍的老道士上前,諂媚笑道,“長風道長,您快看看,今日是否就是江氏的死期了?”
“娘!”
江孟籬忍不住拔高聲音,她知道婆母一向憎惡她,但不知道她這麼盼著自己死!
誰知,正在說話的兩人都沒有看她一眼。
老道士掐指盤算,片刻後笑道:“是今日沒錯,隻要剜了她的鳳骨,移到柳夫人身上,往後,柳夫人就是這天下最負氣運的女子,屆時福蔭嵩郡王府,世子的大業何愁不成?”
“哈哈哈哈,太好了,如焉總算是苦盡甘來了!”容氏大喜,朝門外招了招手,“淵兒,如焉,你們快些進來,可別耽誤了道長作法。”
一開始,江孟籬隻是憤怒,但現在,看著死去的夫君牽著她的表妹柳如焉的手,含笑走進來的時候,她的腦子直接梗住了。
秦墨淵不是已經死了快十年了嗎,如焉也早在八年前遠嫁黔南......
他們倆為何會在一起?!
出神的江孟籬沒有注意到,老道士手中正捏著一把貼滿符咒的利刃,直刺入她的胸口!
“啊——”
江孟籬疼得渾身蜷緊,那一瞬間,她感覺到生命飛速流逝,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從身體內被剝離......
意識朦朧間,她看見老道士將刀尖上挑起的一團東西遞給柳如焉,又念了一陣咒語,所有人的臉上都多了幾分喜色。
“太好了,有了鳳骨,如焉的氣運足以幫助淵兒臨朝稱帝,也不枉淵兒在黔南臥薪嘗膽十年,我們嵩郡王府總算是熬出頭了......”
沒有人管江孟籬死活,容氏隻顧著高興,拉著柳如焉的手甚是慈愛,“如焉,當初我在太師府,見著你第一眼就覺得有眼緣,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要不是你給淵兒出了主意,奪江氏的命格,改太師府的氣運,淵兒何日才能有今天啊......”
“娘說笑了,這些,還得要謝謝表姐呢,”柳如焉終於施舍般看了江孟籬一眼,“如果不是表姐夠蠢,怎麼會進了嵩郡王府,江太師又如何會死在獄中,沒了太師府的阻礙,淵哥哥自然如魚得水......”
“也正因為有表姐的氣運加持,我和淵哥哥才能救下長公主,如今淵哥哥得長公主扶持,即將位列三公,表姐也可以安心地去了。”
“噗——”江孟籬再也撐不住,一口烏血湧了出來,強烈而激憤的情緒下,周身氣息不可挽回地衰竭。
她出生時父親官拜太師,江家一路鼎盛,可偏偏在她及笄那年,一切都變了。
與她定親的蕭家莫名獲罪流放,匆匆嫁入嵩郡王府當日克死夫君,父親一生清正,卻卷進了秦墨淵的貪墨案中,慘死獄中,太師府百年大廈,一瞬間坍塌......
但凡靠近她的人,沒一個好下場,往後數年,她一直背負著愧疚與自責。
原來,這一切竟是幫別人背了厄運,而本該屬於她的,全都被人奪走!
都是柳如焉和秦墨淵的手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布局的?父親第一次見到秦墨淵,還是當初她匆匆與蕭楚樾退婚?
親人的臉自眼前一一閃過,還有,蕭楚樾......江孟籬胸口劇烈起伏,仇恨,憤怒,最終隻能化作濃濃的不甘,被草草裹進草席之中,拋之荒野。
......
“小姐,您已經兩日滴水未進了,好歹吃一口好不好?”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江孟籬睜開眼,看著床邊的小丫鬟神思恍惚。
“婉如?”
她伸手輕碰丫鬟的麵頰,溫熱......竟是活著的!
婉如是她的陪嫁丫鬟,在她進嵩郡王府沒多久,就因犯了錯被送去了莊子裏,不過半年便傳來被莊子裏的田夫糟蹋,投井而亡的消息,她傷心之餘想要替婉如報仇,卻都被容氏擋了......
婉如,怎還會活著?
突然,江孟籬想到了什麼,猛地從榻上坐起,緊緊攥住婉如的手,“婉如,今日是何年月?你告訴我!”
“小姐......您忘了嗎?今日是弘德三十二年,臘月初五,姑爺的頭七剛過,太師大人帶話來,前些日子官家盤查姑爺的死因時發現他私吞了一筆稅銀,說他會出手擺平,讓您在府中休養,莫要外出......
“小姐,你不要聽信外麵的風言風語,你向來是世家貴女的典範,他們是見不得你好,那些話當不得真,你可別往心裏去......”
婉如眼圈紅紅的,稚嫩的臉幹枯蠟黃。
江孟籬看著看著,突然笑了出來,上天果然還是偏愛她的,這不,給她留了條後路!
重活一世,她再也不會如前世那般,帶著恨意和不甘無奈死去!
“婉如,替我更衣,我要出城!”
蕭楚樾是與她退了婚的未婚夫。
這婚還是在蕭家全家流放的時候退的!
父親退婚,將她嫁與秦墨淵,她對蕭楚樾心有愧疚,私下裏有過幾番幫扶,直到他帶著赫赫戰功榮耀回京,她才發現,當初鮮衣怒馬的少年已經成了一方殺神,周身氣息沉得嚇人。
前世蕭楚樾回京的第一件事,便是接手了稅銀案,案子的源頭便在黔南。
他繞道黔南一路進京,父親替秦墨淵銷毀臟銀的證據,早已攥在了蕭楚樾的手中。
隻是恰好,這案子牽涉甚廣,加上朝中局勢,有人不想蕭楚樾進京,早早在白馬坡安排了殺手,江孟籬想起,前世蕭楚樾便是帶了重傷回來,但依舊手段雷霆地處理了案子。
這一世要想改變父親的結局,還需靠蕭楚樾的助力!
江孟籬趕到白馬坡的時候,三百名黑衣人正圍住幾人,為首的那人,便是她要找的人。
“蕭楚樾......”
江孟籬攥緊袖口,饒是蕭楚樾幾人是走過屍山血海的將士,但在絕對的人數劣勢麵前,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她一咬牙,腳尖猛地踹向馬腹,直直朝人群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