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熟悉的聲音,薑雲漪頓時停下腳步。
是宋尚書家的千金、沈肅的表妹宋婉然。
“婉然,你寒夜出行,竟穿得如此單薄。若病更重了,或路上出了什麼事,我如何跟姨丈、姨母交代?”
聽見沈肅久違的聲音,薑雲漪鼻子猛然一酸,情難自禁,又往前走了幾步。
借假山矮樹遮著,她看見皎潔月色下,駙馬沈肅站在拱橋上。
喜服早被脫下,換上了常服。
一襲翠竹嵐煙刺繡的玉色錦袍,簡單一支碧玉簪挽著發髻,餘下一束青絲飄拂身後。
肌膚細膩如玉,寒眸若星。
或許是剛沐浴過,發絲溜滑,散亂幾綹在鬢邊;
令他英武陽剛的麵容,憑添了幾分俊秀之美。
風一吹,衣袂翩然,更顯得他謫仙一般,風流倜儻。
恍惚似薑雲漪在春狩時初見他的樣子,翩翩公子,遺世獨立。
沈肅將手中的披風裹在宋婉然肩頭,係好飄帶、戴上風帽。
那宋婉然小鳥依人地撲到沈肅懷裏,泣不成聲。
“表哥,姨母和我爹娘早就有意讓你我今年完婚,是覓瑤公主仗著陛下和貴妃寵溺,讓陛下用一道聖旨逼你娶她......”
“可婉兒此生非表哥不嫁,哪怕做妾做外室,我也甘願!”
“表哥不要拋棄婉兒......”
聽到這些話,薑雲漪重生的喜悅消散殆盡,整個人好似被抽走了靈魂。
她太高興,竟忘了沈肅沒進洞房,就是因為在這裏和宋婉然私會。
他前世對她的厭惡疏遠,也都是因為她拆散了他們這對苦命鴛鴦吧......
念及前世的情路坎坷,薑雲漪自嘲一笑,緩緩轉身。
聞櫻和映荷終於追上來,見公主情緒低落,卻問不出什麼。
就在薑雲漪回房不久,後院角門悄然打開。
一輛懸著琉璃燈的尋常馬車,載著哭哭啼啼的宋婉然,悄然離開了威遠侯府。
回到房中,薑雲漪眼前又浮現出無數噩夢中沈肅那深惡痛絕的神情。
夢裏,他口口聲聲,都在怨恨她把他逼到絕境,害他死無葬身之地......
而一切悲劇,不都是由今夜開始的嗎?
宋婉然能給沈肅的歲月靜好,薑雲漪給不了。
而且隻要沈肅不是駙馬,和皇權爭鬥無關,就不會被人陷害了。
直到燭淚流下,燙了薑雲漪的手,她才從回憶中回過神。
也終於想明白,這一生她該如何取舍。
“聞櫻,備筆墨。”
一疊灑金宣紙擺在桌上。
她素手拈起小狼毫,用灑脫肆意的字跡,行雲流水般寫下一紙和離書。
聞櫻和映荷嚇得雙雙跪下。
“公主可使不得啊!”
“這婚事是陛下賜婚,您擅自與駙馬和離,豈不是抗旨欺君嗎?”
“萬一惹來群臣非議、禦史彈劾,太後、陛下一怒,貴妃娘娘也護不住您啊!”
薑雲漪擱下筆,蓋了私印,用硯台壓住和離書,轉身把兩人扶起。
“你們不用怕,任何後果,由我自己承擔。”
她除下累贅的婚服首飾,換上一套素雅寬鬆的粉藍色襦裙。
將鬥篷披上,一把拉開房門。
“小福子應該已經把車備好了。”
“走吧,回公主府,天一亮我就進宮向父皇請罪。”
聞櫻映荷哪能攔得住公主?
兩人都快急哭了。
忽然聽見園門吱呀一聲打開,門隻開了一邊,那一襲清雅的玉色錦袍一角便映入眼簾。
“公主,駙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