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戴上忤逆不孝的“帽子”,皇帝也不由氣結。
情勢一片混亂。
太後、皇帝、薑雲漪、蘭貴妃都僵持著,沒有台階可下了。
殿中頓時鴉雀無聲。
沈肅微微合眸,壓下心中憤懣,緩緩把赤金發冠摘下,擺在地上。
他向皇帝叩首三下,起身朗聲道:
“稟陛下,皆因臣未入洞房,公主才傷心寫下和離書。”
“一切罪責,本該由臣承受。”
“如今陛下既然派人秘密監視侯府,證明臣已失去陛下信任。”
“看來必定是臣辜負了陛下的信任,臣願立即辭去鏑羽司總領一職。”
聞聽此言,殿中眾人以及屏風後的薑芷芯都倒吸一口涼氣,驚駭非常。
鏑羽司是個得罪人的職司,可以說是趟著血、提著腦袋替皇帝辦差的。
朝中雖不乏有能力的人,但那些油滑的臣子各有派係,或明哲保身;
皇帝不敢讓他們統領拱宸衛下轄的鏑羽司,怕鏑羽司成為黨爭工具。
那些朝臣們,也不願意接鏑羽司這燙手山芋,怕樹敵更多。
唯有沈肅,是自幼被皇帝選中,奔著“拱宸衛指揮使”接班人著力培養的,豈能就此廢了?
皇帝一個頭變成兩個大,惱恨地喝道:
“沈肅!朕何曾派人監視你?!”
“你脫冠辭官,是要挾朕嗎!”
“臣不敢。”
沈肅垂首道,“臣隻是希望陛下明察秋毫,知道公主無辜。”
皇帝幾乎背過氣去。
他揪心地看著薑雲漪,溫聲問:
“漪兒,朕問你,這個駙馬,你當真不要了?”
薑雲漪一陣語塞。
她忍不住看向沈肅。
那時她前世像中邪一樣癡戀的人,除了他,她眼中就沒有過其他男子。
她既存心還他自由,那麼現在隻需她一句話,皇帝就會賜和離旨意。
沈肅見她眼神猶豫,似有什麼疑慮,便堅定地道:
“若公主擔心北狄再提和親,臣之前對公主說過的話,永遠算數。”
薑雲漪聽見這話,不由想起前世她在城樓上目送沈肅領兵出征的情景。
若和離後,北狄世子真的強硬要求和親,到時候她的婚事就成了國事,再由不得皇帝護著她。
一旦她和親北狄,那沈肅就逃不掉和北狄開戰的命運,大燁百姓也會遭受戰亂肆虐之苦。
她到底該怎麼選擇?
她猶豫不決,可把屏風後麵的薑芷芯急死了。
薑雲漪你倒是說啊!說你不要沈肅了呀!
這時殿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一道金燦燦的光芒一閃,宮女們就眾星拱月般隨著一位年輕女子走進來。
那女子明豔豐腴,身穿鵝黃宮裝,雲鬢上的金飾步搖層層堆疊,貴不可言。
她正是大燁長公主,當今皇帝原配皇後的獨女,薑掬月。
哪怕殿上的氣氛冷似冰窖,薑掬月一來,就像是一道燦爛奪目的陽光,打破了重重寒霜。
“喲,我以為我回宮遲了,要錯過六妹妹和六駙馬回宮請安了呢。”
“想不到不早不晚,趕上這麼一場大戲。”
她笑嗬嗬走進來,就像牛皮糖一樣黏在了太後身邊。
“皇祖母,您眉頭皺的這麼緊,不怕長出川字紋來?”
“那可就枉費孫女為您搜羅來的玉容膏了。”
見太後被長公主纏住,皇帝就勢扶著梨花帶雨的蘭貴妃坐下。
太後見了心肝寶貝長孫女,神情緩和了些。
“今日初一,你不去福寧寺進香祈福,進宮湊什麼熱鬧?”
長公主笑道,“孫女天不亮就去了,把替皇祖母抄的經書並香油錢捐罷,就趕著回宮來。”
“想快點看到六妹妹作新婦打扮的模樣,和六駙馬的英姿。”
“哼。”太後不悅地冷哼一聲。
“這麼說,你在殿外偷聽多時了?”
長公主微微一笑,晃著太後的胳膊,又看向皇帝。
“瞧瞧,六妹妹和六駙馬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他二人爭著認錯認罰,護著對方;”
“對視時眼神糾纏,難掩擔憂關切之情。”
“我看這對小夫妻呀,隻是還沒嘗到新婚的甜頭、還在忸怩而已。”
“皇祖母、父皇可千萬不要輕易判他們和離啊。”
薑雲漪和沈肅一聽,臉色同時悄然緋紅,忍不住看了對方一眼。
四目相對,似乎還真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幾分擔憂關切;
薑雲漪的臉又不禁紅了幾分,連忙避開對方視線。
見狀,長公主“噗嗤”一笑。
“成全一門婚事,豈不是比燒百柱高香、寫萬卷經書更讓佛祖高興?”
“皇祖母、父皇且消氣,把這兩個孩子交給我。”
“不出半月,他們必定如膠似漆。”
太後瞪了她一眼道,“你自己的駙馬都沒留住,還想給人做媒啊?”
太後指的是長公主和大駙馬和離的事。
長公主也不在意,笑嘻嘻道:
“孫女跟皇祖母打賭,若做不到,到時候我自掏腰包,在宮外給太後辦一場重陽登高宴。”
太後一聽,不由眼睛一亮。
皇後也急忙讚許,“這可真是好主意。”
“太後也有三年都沒有出宮遊玩了,臣妾早想安排,隻怕路途遠了,太後容易疲倦,才一直沒提。”
太後心動不已,點頭道:
“好,那哀家就給月兒一個麵子,再給六公主和沈肅一個機會。”
長公主大喜,命宮人替沈肅戴好金冠,笑著對他和薑雲漪道:
“你們倆快叩謝皇祖母吧!”
本已劍拔弩張的情形,竟被長公主一手和了稀泥。
太後消氣了,皇帝、蘭貴妃也有了台階下。
薑雲漪和沈肅假洞房的事,稀裏糊塗就翻過了一頁。
長公主當即拜辭了太後、帝後和蘭貴妃,攜住薑雲漪的手,帶沈肅一起出宮去了。
屏風後,四公主薑芷芯和九皇子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雖也是嫡出,可是當今皇後乃是繼後。
長公主薑掬月才是元皇後所出的嫡長女,自是更尊貴,難怪太後偏疼她。
有長公主哄太後歡心,薑雲漪竟然躲過了一劫。
薑芷芯氣得咬了咬牙,丟下九皇子就往禦花園走去。
到了禦花園的無人處,薑芷芯止步花叢邊,一把一把將那些鮮嫩嬌豔的花朵扯得粉碎。
“胡說!胡說!沈肅才不會護著薑雲漪!”
“他性格桀驁狠戾,豈能忍受薑雲漪提出和離之辱?”
身邊的小太監賈桂歎氣道,“四公主,京城青年才俊那麼多,公主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如此執著於沈侯爺,反倒苦了自己。”
話還沒說完,薑芷芯就冷冷打斷。
“若不是薑雲漪搶先一步,隻要母後一句話,被指婚給沈肅的就是本公主!”
“你叫本公主如何能甘心?!”
說著,又狠狠撕碎一朵花。
賈桂生怕薑芷芯被花萼上的刺劃傷,忙勸道:
“公主您犯不上這樣生氣。”
“奴才有個主意,或許能為公主分憂。”
薑芷芯忙問,“你有什麼好主意?快說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