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薑雲漪的話更讓人驚訝。
“兒臣不願意前往北狄和親,才謊稱非沈肅不嫁,軟磨硬泡地求父皇賜婚。”
“如今兒臣已經嫁人,北狄世子想必也不會要二婚的公主和親,所以兒臣自作主張,寫下和離書。”
“兒臣自知此舉未曾深思熟慮,這才燒掉和離書,作假掩飾我們沒有洞房的事,想等今早入宮後,當麵求得父皇諒解。”
“這些事都與沈肅無關。”
“請父皇、太後看在沈肅統領鏑羽司的功勞,看在他從頭到尾被兒臣強迫,不要怪罪於他。”
聽了這些話,沈肅臉上那萬年冰山般的寒意,也不禁消融了幾分。
薑雲漪說過不連累他和侯府,竟然說到做到。
她句句替他脫罪,而且絲毫不提他根本沒有踏入洞房的事。
堂堂公主,下嫁威遠侯府,卻被冷落,孤坐一夜。
在寒心失望至極的時候,為了挽回公主尊嚴,不惜犯下欺君之罪,寫下了和離書。
但卻一力承擔,替沈肅遮掩。
她竟是如此剛烈決絕......
他堂堂七尺男兒,又豈能讓一個女子代他受過?
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在通往殿後小花園的屏風後,四公主薑芷芯和九皇子薑祁正探頭探腦地偷聽著。
聽到薑雲漪和沈肅竟然沒有洞房,薑芷芯滿心嫉妒瞬間消散,竊喜不已。
薑雲漪這蠢貨,放著沈肅這樣一表人才的駙馬,她竟然能寫出和離書。
如今事情穿幫,太後又一向不喜歡這個帶來民間許多陋習、惹來不少流言蜚語的薑雲漪,一定會判沈肅和薑雲漪和離的。
意識到自己還有機會,薑芷芯不禁竊喜。
可惜皇帝不這麼打算。
沈肅於皇帝而言,是監察百官和京外官吏的耳目和左右手,皇帝自是不願意、也不能重罰他的。
何況薑雲漪承認是自己胡鬧,就沒有必要怪罪沈肅了。
皇帝樂得就坡下驢。
“漪兒,你也太胡鬧了些。”
“沈肅這般家世樣貌,才華能力都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你竟不知珍惜,朕真是白疼你了!”
“且不說和離之事,朕就罰你回侯府禁足思過一個月......”
處罰得輕描淡寫,誰看不出皇帝偏心薑雲漪?以及還想再撮合撮合她和駙馬。
蘭貴妃鬆了口氣,皇後笑得玩味。
可太後卻咄咄逼人地道:
“皇帝別急著決定,哀家的話還沒說完呢!”
皇帝頭大了一圈。
太後目光看向沈肅。
“哀家早就聽說侯府大夫人有意跟宋尚書家結親,隻是聖命難違,才娶了六公主。”
“所以哀家一直擔心沈侯爺舊愛難忘,虧待了六公主。”
“想不到還真鬧出這種笑話來。”
“昨夜沈肅並未入洞房,直到卯時之前才進了婚房所在的良辰苑!”
這話簡直是石破天驚,讓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看向沈肅。
沈肅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這樣冷落皇帝的掌上明珠?!
薑雲漪聽罷,氣不打一處來。
太後的眼線未免也太厲害了吧!什麼都知道!
皇帝再也壓不住憤怒,冷冷質問沈肅,“沈肅,這可是真的?”
“你竟敢如此欺淩朕的女兒!真以為朕不會治你的罪嗎!”
沈肅的眼底微微掠過一抹冷笑,抬起頭看向太後。
“臣昨夜招呼賓客時飲酒過多,醉得一塌糊塗。”
“怕邋裏邋遢,惹公主厭惡,並非蓄意逃避洞房。”
“隻是臣不明白,為何公主房中信紙會比臣和公主先一步傳遞宮中?”
“臣和公主房中的事又是誰透露給太後知曉?”
“難道是陛下和太後忌憚臣執掌鏑羽司大權,所以在侯府廣布眼線、監視臣嗎?”
薑雲漪知道沈肅不好惹,可沒想到,麵對大燁至高無上的皇權、鳳權,他不但毫不畏縮,反倒抓住太後理虧之處,迅速反擊。
太後和皇帝、皇後、蘭貴妃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極了。
皇後惱怒地道,“放肆!沈肅,陛下太後在上,你竟敢口出狂言!”
“真以為陛下器重你,你就可以橫行無忌了嗎!”
“別忘了你世襲的爵位和你手中大權都來自皇恩!”
薑雲漪頭皮都麻了,急忙暗暗扯住沈肅的衣袖,不讓他再胡說八道。
“父皇、太後,沈肅絕沒有忤逆之意,兒臣可以性命擔保......”
太後打斷道,“你不用急著替他說情,哀家今日就判你二人和離!”
“傳哀家懿旨!”
“沈肅怠慢公主,咆哮禦前,對皇室大不敬!”
“此等忤逆佞臣,不可再擔任鏑羽司總領之職!”
“覓瑤公主逆旨不遵,擅自和離,立刻罷除封號、貶為縣主......”
蘭貴妃聽到這裏,嚇得臉色煞白,險些要昏過去。
她噗通一下跪地道,“陛下,太後,孩子頑劣是臣妾管教不嚴,臣妾會好好教導她的,求陛下、太後開恩輕罰啊......”
皇帝也為難地道,“母後,此事說到底是小兩口的家務事,朕以為不必如此嚴苛......”
太後冷冷蔑視下跪的蘭貴妃。
“蘭貴妃你也不用急,此後哀家自會按你的過失論罪責罰!”
這樣的結果,仿佛是意料之中。
薑雲漪沒有驚訝,隻有憤怒。
太後也對榮寵多年的蘭貴妃橫看豎看都看不順眼,怎麼能不抓住機會拿捏她們母女倆?
薑雲漪知道,此刻隻有皇帝能和太後對抗。
她立刻撲到蘭貴妃身邊,攙扶住母妃,鼻子一酸,明眸中便立刻蓄滿了晶瑩的淚光。
“兒臣不孝,母妃千萬別替兒臣求情,保重身子要緊。”
說著,哀怨地看向太後,“反正太後娘娘一向看不上我這民間歸來的孫女。”
“就像我在民間沾染了什麼臟東西,回宮後會玷汙皇家血脈似的。”
“兒臣如今回到民間,正好自由,隻是往後再要見父皇母妃一麵就難如登天了......”
看似安慰蘭貴妃的話,實則句句都在皇帝心頭捅刀子。
皇帝憐惜女兒,就更加自責當年把蘭貴妃打入冷宮、令她在冷宮產女的事。
他重重探口氣,走過去扶起蘭貴妃,另一隻手把薑雲漪也攬在懷裏。
“母後非要把簡簡單單的家事搞得這麼嚴重嗎?”他轉頭對太後道,“也罷,養不教父之過,貴妃和漪兒受罰之日,就是朕下罪己詔之時!”
太後一聽,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發青。
“皇帝!你......你如今為了寵這母女兩個,連母後的話也忤逆不遵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