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覆地,寥寥幾顆星星忽明忽暗的閃著微光。
這一夜,皇宮中注定無眠。
荒涼的桐華殿內,墨凡正麵色陰沉的站在一扇門前。
“母妃,像沐卿言這樣粗鄙又醜陋的女子,兒臣是斷斷不可能娶她的!這門姻親非結不可麼?”
墨凡記不清自己是第幾回這麼說了,隻是這次態度堅決,徹底惹怒了他的母妃,她便索性閉門不見!
就在墨凡打算放棄時,門扉被悄然推開。
一張麵色黢黑、遍布斑塊的臉出現在墨凡麵前。
“母妃與你說了多少遍?這門親事絕對不能退,非但不能退,還得趁著那沐卿言年滿十八歲,盡快成親!”
眼下這座空蕩蕩的大殿,侍女寥寥無幾,院子裏的落葉也像是許久沒有人打掃過了般,一陣風吹過,落葉飛塵四起,淒慘得猶如冷宮一般。
宮裏的太監宮女時常議論,淑妃娘娘的臉如勾魂的惡鬼,一點不假。
墨凡攥緊了拳頭,“怎麼就不能退?難道隻是因為她的母親曾經救過您,您就願意犧牲自己兒子的幸福?”
“你覺得母妃會為了這樣的原因逼你娶她?如今母妃容顏盡毀,失了你父皇的寵愛,一眾皇子當中,隻有你過得不盡人意,哪怕是五皇子那個軟腳蝦背後都有權臣支持,你與沐家大小姐這門親事,若是能讓你得到直接的好處,你又為何非要解除婚約?”
“你的幸福?母妃才幾日未見你,你便起了這等沒用的心思!你的幸福何以與一個女人掛鉤?就算她將成為你的四王妃,你若不喜歡,冷落著便是,哪裏就阻礙到你去找自己心愛的姑娘?”
淑妃的聲音帶著濃濃怒意,說話間就將墨凡往自己的屋裏頭拖進去。
“砰”的一聲合上門。
墨凡卻不耐煩一把將她的手推開,“想要得到將軍府的支持,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況且那沐衡根本就不看重這個沒用的沐卿言......”
“將軍府的支持隻是其一,那個沐衡年紀大了,如今能在京城立足,不過是靠著往年的戰績,現在風國的軍權掌握在墨君夜手中,沐家不過是墨君夜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說是一文不值也不為過,真正值錢的,是沐卿言!”
今日的淑妃失了往日的穩重,皇後將她這個毀了容的妃子安排在這麼個偏僻的宮殿,也許皇上此生都不會踏足此地。
她的心境早已不穩,可這個意氣用事的皇兒卻非要退婚,全然不顧她辛苦的布局。
“皇兒,你可知道母妃的臉為何會變得如此難看麼?”
“不是母妃昔年飲食不當造成的?”
墨凡對自己母妃這張黑過沐卿言的臉早已看慣,心下也沒覺得有什麼。
“飲食不當?往日我未同你說,是怕你一時衝動壞了事,母妃這是中奸人的毒了!”
“中毒?”
“上官格琦那女人見不慣母妃獨得聖寵,想法子買通了母妃身邊的婢女,讓她在本宮的食物裏下一種慢性毒藥,雖然不能要了母妃的性命,但是也足夠奪走你父皇對母妃的寵愛!”
“可——您既然知道是中毒,為何不召太醫看看呢?”
“等母妃意識到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太醫也無力回天。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母妃是怎麼過來的嗎?”
淑妃咬著牙,雙手抓住墨凡的肩膀,“當年如果不是母妃忽然變成這樣,這皇後之位便是母妃的,你也會是金貴的太子爺!可現在呢,你還記得你父皇上一次見母妃是什麼時候麼?”
“現在的淑妃娘娘,不過就是宮裏頭的一個笑話,宮人沒有一個不看低的,倒因此連累皇兒你也沒了尊嚴!”
墨凡自然知道自己母妃在這深宮中有多不易,
“你知道沐卿言的生母是誰嗎?”
墨凡不知道她想說什麼,慢條斯理道:“她隻是一個神醫穀的侍女而已,神醫穀內人多的是,一個小小的侍女之女算什麼?”
“如果是以前,倒也不算什麼,可現在神醫穀已經不複存在,我們所知道也就隻有沐卿言這一個神醫穀的後人還活著......”
說到這裏,她眼裏閃過一抹精光:“母妃還得寵那時,翻過你父皇的一本奇書,說是這神醫穀內的人都有獨特的體質,飲食皆是穀主精研而成,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百病不侵,穀內更是百歲老頭滿地走......”
“所以呢?”
墨凡依然沒有反應過來。
淑妃冷哼一聲,“沐卿言之母為何而亡,你可知?”
“她不是因為生產之後身子虛,後來得了一場大病死了麼?”
......
墨凡忘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桐華殿的,隻知道此刻心中紛亂不堪,像是被一群蜜蜂嗡嗡地包圍著。
母妃的計劃讓他錯愕不已。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沐卿言的母親會以這種方式離開。
若是讓她知道了......
一念及此,墨凡便是急忙搖頭甩去這種荒謬的想法。
沐卿言這種女子,怎配讓他起了憐憫之心?
翌日,睿王府的藥房裏。
沐卿言正把墨君夜穴位上的銀針一根根地拔出來。
本來想逃之夭夭,卻被人逼上門了,實在沒辦法。
“好了,鑒於昨日施針的情況,你按照我給你開的藥方按時服藥就行了,另外兩次施針得等到下個月,不過你放心,這一個月內就算你怎麼調動內力,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沐卿言這番話簡直就是將宮內太醫院裏最好的太醫按在地上摩擦。
試問這世間除了神醫穀的穀主,誰敢這麼地作出這樣的保證?半雲麵露鄙夷,他就是第一個不信的。
沐卿言替墨君夜施針,不得已又在睿王府逗留了些時間,已經到了自己敷藥的時間,便隻好當場在自己的臉上塗抹特製的藥膏。
誰知道才一上手,耳邊便傳來了墨君夜冷聲的質問。
“誰給你的膽子私自用王府的藥材的?”
沐卿言愣了一下,這麵癱王爺果然還是開口了!
“咱當王爺的能不能不要太摳門?我可是救了你一條命,連醫藥費都沒收,這點藥材費你也好意思開口?”
沐卿言曾為南國公主,父皇母後寵上了天,一生也沒什麼忌諱的,一急起來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這些話落在半雲耳朵裏,真是字字刺耳,他心裏想著,隻消他的主子一聲令下,他一定手起刀落,了結了這個沐卿言。
“醫藥費?”墨君夜提起衣袍,眉毛往上一聳,如果不是沐卿言這女人,這三個字他估計這一生都不會聽到。
“怎麼?堂堂的睿王爺,看病不付錢?咱們老百姓錢是大風刮來的?”
這兩天,沐卿言已經確認墨君夜不會對自己下殺手,心中的底氣稍稍足了一些。
見墨君夜一聲不吭的,沐卿言補充道:“這兩次施針,我的手都麻了,花費這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就換你這點藥材不過分吧?”
話說完,她的臉也塗好了,剩餘的藥膏裝進小藥瓶裏,塞進胸口一起帶走。
“對了,這裏有這麼多麵具,借一個給我,我塗了藥膏,不能吹風見光,等我好了再還給你!”
沐卿言還沒意識到自己不是在求人,而是在通知。
刁蠻公主的習性一時之間還真改不過來。
墨君夜擰著眉,身前的茶已經加了五六次,這沐卿言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半雲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沐卿言這是把這裏當自個兒家了?
他朝著自家主子的方向望了好幾次,也沒收到什麼暗示,便隻好放人走了。
沐卿言一走,半雲才恢複往常沉穩,開口道:“王爺,三日後便是皇後娘娘的壽辰!”
“與我和幹?”
半雲發現自家主子似乎有些不悅,但還是壯著膽子將事情稟明:“她說好久不見王爺,讓您務必去一趟。”
這皇後娘娘一直與睿王府保持著表麵上的和睦,但那本醫穀奇書失竊之事,她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此次特邀入宮,自然不會那麼簡單。
半雲沉吟了一下,繼續道:“據我們在宮裏的探子說,皇後娘娘似乎打算在壽宴上親自給您指親。”
墨君夜卻是一臉冰冷,“年年如此!”
“往年倒也罷了,但今年漠北之役您謊稱受了傷,想修養一段時間不再戍關,陛下也想讓您安定一段時日,若是皇後真的給您指親,陛下想必也是支持的!”
“隻不過,屬下猜想皇後娘娘欲舉薦的那個人,十有八九已經被她收買了。”
“她能怎麼樣?”墨君夜毫不在意,把玩著手裏的茶杯。
這些年他混跡軍中,也知曉自己身上的劇毒,從不待見女流之輩,更沒想過成親之事。
當下心裏卻極速閃過沐卿言那張臉。
人說外表不過一具皮囊,靈魂才是百裏挑一,她這樣的女子即便是放在一眾貴女當中,也絲毫不會因為自己的長相而自卑。
心理素質那麼強,也不算太差。
竟不知這個廢材大小姐的惡名為何如此遠揚!
半雲內心慌作一團,什麼叫做“她能怎麼樣”?
那畢竟是當朝的皇後娘娘,她若想替睿王賜婚,而皇上也站她那邊,睿王再拒絕的話不是太不知好歹了麼?
半雲低著頭道:“屬下知道王爺的婚事沒有人能做主,但是皇後娘娘這次恐怕是有備而來,到時朝堂上所有人到齊,皇後娘娘再提出指婚之意,陛下思及您將在京城長住一段時日,十有八九會答應。”
“雖說陛下到底不會強迫您,但您若當場拂了陛下的麵子,群臣都會覺得您目中無人,恐怕會傷了您與陛下的和氣!”
“三日後的宴請名單屬下已經看過了,包括太子在內的幾位皇子、京城一眾未婚嫁的貴女等,人數與階層都是前所未見,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您若是不應,隻怕......”
見自家的主子已經沒有聽下去的欲望,半雲索性不再糾其利害,隻挑重點的說:
“皇後大概是知道一般人配不上你,所以,她好像把主意打到了將軍府三小姐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