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熙分明看出章漣漪在敷衍自己,卻沒了逼迫她說出來的勇氣。
有些時候,人的心態變化隻在一瞬間。
因為身份地位的變化,一瞬間的領悟,就像變了一個人。
以前的雲熙,嬌俏、率真,除了怕在書院露餡,沒有能讓她覺得為難的事兒。
可是現在,仿佛一夜之間,整個人像是被關進了金絲鳥籠裏。
她沒了自由,受製於人,得看人臉色,方才能夠活下去。
她施了一禮,落寞回到自己的椅子旁坐下,沒再說話。
章漣漪訕訕道:“眼下你的要務,先是逃命。活著出了涼州城,剩下的事情以後再說。”
“祖上逃難來到涼州,我祖母去世之後,家裏已經沒了旁的親友。出城之後,我也沒人可以投靠。”
“姑娘,即便是有親朋,眼下也不能投靠。敵人在暗,你在明,回頭一現身,不正好被人拿住呀。”章漣漪仿佛很貼心。
“那怎麼辦?”雲熙為難。她知道,醉花樓裏肯定不能長待。
“我給你舉薦一個人,跟著他,保你安全。”章漣漪搖了搖扇子,十分篤定。
“誰?”雲熙心懸了起來。
章漣漪笑得奇怪,探身過來,拿扇子掩著嘴,小聲道:“青峰寨,麻九爺。”
“麻九爺?”雲熙目瞪口呆。
“眼下除了他,沒人有這個膽子。”
雲熙不由自主倒吸涼氣。
麻九爺這人,她雖沒見過,卻聽過他的名字。
他和姚老爺齊名,人人皆知。不同的是,姚老爺是美名遠播;麻九是臭名昭著。
傳聞,他是遠近聞名的山匪頭子,手底下有幾百號兄弟。一夥歹人,常年駐紮在牛頭山的青峰寨上。
路過的商隊,城裏城外的富戶,都曾被他們搶掠過。搶劫珠寶、劫殺人命,沒有他們不做的。
平常家裏大人嚇唬不聽話的孩子,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再哭,再哭讓麻九爺抓走你,綁到青峰寨上喂禿鷲。”
這句話很奏效,一說出口,再頑皮的孩子都變乖了,跟在大人身邊寸步不離,生怕被綁走。
雲熙現在身無分文,除了這具身子,再無其他,麻九那樣貪婪凶狠的草寇,又怎會願意幫她?
見雲熙不說話,章漣漪忙又勸:“前陣子,麻九曾提到,說他年過不惑,現如今膝下也沒個親生的兒女,想娶一房姨太太回青峰寨,好開枝散葉。”
雲熙臉有些燙,眉眼之間卻沒任何羞怯的表情。
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兒。
道理都懂,可她在心裏勸了自己好幾遍,那一個“好”字,卻始終說不出口。
“姚姑娘,想哭就痛痛快快哭出來,譬如昨日死,譬如明日生。再從這個門踏出去,那就是一個全新的你。”
“哭?”雲熙垂首,歎了口氣,“哭有用嗎?”
“沒用。”章漣漪重重道:“孟薑女哭倒長城又如何,她那死鬼丈夫也活不過來了。竇娥哭到六月下雪又如何,不照樣壞人得逞,好人喪命嘛。”
雲熙沒哭,章漣漪卻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說:“咱們不哭,老天爺為難咱們,咱們偏不信那個邪,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咱們也要痛痛快快活著,絕不低頭。”
雲熙嗯了一聲,說:“那就有勞章老板了。”
章漣漪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看向雲熙。
“有勞章老板,替我跟麻九爺搭線。這一遭若能讓我闖過去,你的恩德,我永生難忘。”
“哦,這事兒啊,簡單。麻九爺現在就在前院走馬樓裏喝酒呢,你梳洗打扮好,我這就領你過去。”
這麼快嗎?
雲熙一下子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