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縣城，機關大院對麵。

陳漢生將蟲草的籃子往地上一擺，便坐馬路牙子上開始了吆喝。

冬蟲夏草這種東西，村裏人不識貨，當然也賣不出什麼價格，要說能買得起，並且識貨的，肯定是機關大院這些人。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新鮮的冬蟲夏草，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這位大哥，看你腳步虛浮，氣色蒼白，頗有腎虛之相啊！來看看剛從地裏挖出來的蟲草，補腎益氣，保證夫人腰酸腿疼......”

改革初期，人們還處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迷茫期，哪見過這麼狂野的營銷模式。

尤其是在這貧窮落後的縣城裏，人們的觀念更加保守，小姑娘們一個個走的比兔子還快，就算是男人，真有需求，誰也不敢停陳漢生的麵前買啊，那不是告訴別人自己腎虛嗎？

趕緊回家，有孩子的把孩子打發過來買。

於是陳漢生吆喝了半天，一個顧客沒等來，反而把大院的看門大爺招惹來了。

“大爺，別趕我呀，我小聲點還不行嘛。”

“你知不知道這是哪？”

“我當然知道啊！”

“知道還敢，剛小姑娘投訴你作風不檢點，趕緊走，要不一會派出所來人了可不好辦了。”

他暗中腹誹，也不知道哪個小姑娘打他的小報告，在心中隻能默默詛咒對方未來老公不舉了。

“我這不是體恤咱人民公仆，來給大家補補身體嗎？”

推搡的時候，一個騎著自行車的幹部停在陳漢生旁邊：“漢生。”

“喲，何主任！”陳漢生抬眼一瞧，正是水利局副主任何百川。

何百川麵上沒什麼表現，但是心裏卻很舒坦。

雖然他在專業上總是被家裏的老頭子懟，不過在對待陳漢生上，他和家裏的老頭子卻罕見一致，他還真有招攬陳漢生的意思。

畢竟嘴巴會說，有分寸，機關裏喝茶的太多，總得來點會來事的。

門衛大爺一看竟然和何副主任認識，便識趣的退開了。

“你來是有什麼事嗎？”

“我這不從山裏搞了點東西，來這裏賣賣嗎。”陳漢生指著自己的竹籃說道。

“什麼東西？”

“冬蟲夏草。”陳漢生從籃子裏拿出一根遞給何百川，“山裏的藥材，補腎益肺、止血化痰。對腎虛啊、腰膝酸痛、久咳虛喘、勞嗽咯血什麼的，都有點效果。”

具體有沒有效果，陳漢生也不清楚，反正當年看電視上都是這麼說的，他也就拿來就用。

何百川本來就隨口一問，不過聽到對咳嗽有效果，便留了神。

“真的？”

“我家您又不是不知道，若是騙了您，你可以上門來找我。”

“咋賣，給我來點。”

“你要就直接說，談錢傷感情。”陳漢生說著就抓起一把蟲草就塞何百川兜裏。

何百川哪裏好意思要，上次的救命之恩還沒來得及還了。

陳漢生便道：“何主任，就當您是我的免費廣告了，您體驗後若是覺得好了，就幫我推薦一下就成。”

何百川推辭不過：“還叫什麼何主任，生分。”

“那何叔？”陳漢生撓頭。

何百川臉色一誇，無語的說：“我有這麼老嗎？也就長你一輪多，叫我哥就成，反正你爹也是叫我爹老哥，咱不能差了輩分。”

“那成，何老哥！”

何百川樂嗬嗬的應了下來，跟陳漢生是越看越投緣，順便問了一下蟲草的用法。

“這種用法很多，可以泡酒、煎水，還可以合食物一同烹製，不過要說藥效發揮最好的，還是磨成粉用開水衝服。”

何百川用心記下。

送走了何百川，陳漢生東西一收，便打算離開。

那一把蟲草也不算白費，有何百川幫忙打廣告，他隻要回去等著生意上門就好。

“小夥子，等下。”

陳漢生回頭，卻是看門大爺追了上來。

他瞧著何主任都買了，那肯定是信得過的，於是也打算買一些。

陳漢生當即拒絕，解釋道：“大爺，不是咱不賣，這東西可不是開玩笑的，我怕您身子遭不住。”

這要是萬一吃出個好歹來，陳漢生怕不得出師未捷身先死。

錢的影子還沒見到，自己就先得去接受黨的教育。

大爺一揮手：“不是我要吃。”

左右環視，才湊到陳漢生的耳旁，小聲說：“我不是給我買，就是我那兒子啊......”

他露出一個你懂的表情。

陳漢生瞬間明白，大爺是抱孫心切啊！

可蟲草並不是那方麵的補藥，可大爺現在已經是病急亂投醫。

任憑陳漢生解釋，都衣服“不聽不聽”。

橫豎要陳漢生賣他點，就差給陳漢生跪下。

陳漢生哪遭得住。

尋思這蟲草反正也沒啥害處，就賣了他三根，讓他回去泡酒，一根5元。

大爺心疼的臉上的肉直哆嗦，一度懷疑陳漢生是不是在報複他剛才的驅趕。

不過為了自己兒子的下半身的幸福，他也隻能咬牙買了試試。

價格不低，但是也不算太高。

有時候人就是這麼複雜，賣便宜了，還覺得是假貨；賣貴了，反而一個個趨之若鶩。

初戰告捷。

何百川下班回了家，便讓老婆將蟲草用以前別人給父親送的人參禮盒包裝起來。

他拖人問過醫生，冬蟲夏草確實有類似的功效。

於是就打算將這些蟲草給老主任送去，老主任身體不好，稍微變天就咳嗽氣喘。

給老主任送了三根，自己留了兩根。

“小何，你這是想讓我犯錯誤呀。”老主任見何百川來還提著東西，半開玩笑的說道。

何百川附和著：“老主任您這不是埋汰我嗎？您一心撲在工作崗位上，為人民服務，若是您累垮了，這是國家的不幸，人民的不幸。這種冬蟲夏草聽說益肺化痰，對久咳虛喘很有效果，也不是啥值錢的玩意，就咱縣上吳家坪旁邊的山貨。”

聽何百川這麼說，老主任便不再推辭。

“吳家坪，你這段時間是不是在那修水渠？”

“沒錯。”

“那裏不是出了事故嗎，何教授身體還好吧？”

“勞主任掛心了，我爹那身子骨硬朗著呢，這不是設計剛有了新的方案，便馬不停蹄的開始查驗，若是這次成了，以後村裏人的用水就徹底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