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漢生從縣裏回來,一晃十多天就過去了。
這天何百川去陳漢生家裏找他,沒找著人,被陳婷婷領著來到陳漢生承包的荒山。在山腰的一片空地上,陳漢生搭了一個建議的木棚子。
棚子前的空地上,一半冬蟲夏草,一半曬著土磚。
荒山的砂石土質,不適合箍窯洞。
村裏用不起磚窯裏燒出來的磚,幾乎用的都是土法做出來的土磚。
用一個方框的磨具,將泥巴在模具裏夯實,等曬幹成型後,就是一塊簡單的土磚。
這種土磚不結實,也沒什麼防水能力。
不過村裏一年也下不了多少雨,本身就不太用考慮防水能力。
對陳漢生來說,能臨時擋個風,晚上不至於被山裏的野狼給叼走,就足夠了。
“哥,老何找你。”還沒靠近,陳婷婷邊脆生生的喊起來。
陳漢生從棚子裏走出來,瞪了一眼陳婷婷:“婷婷,你咋叫人呢!”
何百川笑嗬嗬的說:“別怪她,是我讓她這麼叫的。”
陳婷婷給陳漢生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何百川看著周圍的環境,納悶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哎,承包了這座山,不在這裏看著,心裏不踏實。”
陳婷婷立刻拆台:“明明是被趕出家門了!”
“你個臭丫頭!”陳漢生惱羞成怒,陳婷婷笑嘻嘻的跑遠,何百川奇怪:“你咋了,惹叔和嬸子生氣了?”
“沒啥事。”陳漢生岔話題,“老哥找我是有啥事嗎?”
何百川這才表明來意,他是來買蟲草的。
老主任用了之後,果然最近舒服了一些,便托他多買一些備著。
“就這事啊?你打個電話給我,我就給你送去了,還用特意來跑一趟?”陳漢生開玩笑的說著。
何百川也是剛好有事來渠上,還帶了煙酒、豬肉和糖果,放陳漢生家裏了。
他這一次來帶的訂單不少,因為老主任用了之後,效果還行,其他人對老主任的變化看在心裏,對這蟲草也來了興趣。
不管是送人,還是自家用,都拖何百川帶一點。
陳漢生給了個優惠價,一根四塊,畢竟沒他前後跑腿,也帶不來這麼多的訂單。
可陳百川說什麼都不要,讓陳漢生該多少就多少。
他是幫人帶又不是自己用,不用給優惠。
而他真正的好處,在和老主任見麵之後,就已經拿到了。
以後縣委但凡有什麼要運作的,少不了他的好處。
說來說去,還多虧了陳漢生,他才有這番機會,該是他給陳漢生送禮才對。
不過他還有事,顧不得寒暄,將陳漢生這十幾日來撿來的蟲草帶走了大半,並約好下次找陳漢生一起吃飯。
何百川走後,陳婷婷看著陳漢生的目光閃爍著崇拜的小星星。
原來哥哥沒騙她,真的是撿錢啊!
兩千八百多塊錢!
陳婷婷活了這麼大,聽都沒聽過這麼多錢。
一分錢就能買個好吃的糖果,這兩千八百多塊錢,那能吃多少糖果啊!
陳婷婷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多日來被陳漢生拉壯丁撿蟲草的鬱悶也一掃而空。
蟲草那醜陋的模樣,在她眼裏也分外可愛,像是閃爍著金光的金條!
何百川隻給了一部分定金,剩下的還得他將那些蟲草都帶回去才能到賬。
陳婷婷挎著籃子,拉著陳漢生,迫不及待的說著:“哥,還坐著幹啥啊,我們快點再去撿撿!”
顯然,陳婷婷已經沉迷到了撿錢的快樂,無法自拔。
可野生的蟲草又不是韭菜,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存貨已經被陳漢生和陳婷婷如蝗蟲過境般一掃而空。
陳漢生發了財的消息不脛而走,雖然村裏的人不清楚陳漢生到底賺了多少錢,可就連那何副主任都眼巴巴的照著陳漢生來買蟲草。
就那個長的跟枯樹幹,根本沒人要的東西,被陳漢生一根五塊錢的賣掉了!
聽到這個消息,村長的婆娘是橫豎睡不著。
“就知道陳漢生那小子沒按好心!不行,必須把那個荒山給弄回來!”
“俺就說不能給,你非要給!”吳建民終於有了甩鍋的底氣。
“你還敢大聲?”可婆娘眉毛一橫。
吳建民立刻軟了下來:“催著換的是你,現在想要回來的還是你,你讓俺咋辦......要去你去,反正俺沒臉去!”
“你個慫貨!就那叫蟲草的東西,那不跟白撿似的,這幾天漢生那小子,俺估摸著可能都賺了好幾百!好幾百啊!”婆娘的格局終究還是小了。
“那你能咋辦,把那地搞回來,人鬧出去,你說兒子還上不上大學了!”吳建民吼道。
婆娘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可終究不想壞了兒子的好事。
“不行,俺也去撿!,反正都是山裏的,誰撿到是誰的!”
別人每撿一個,簡直就跟在她身上挖肉似的。
婆娘從炕上爬起來,拎著竹籠子便摸黑去撿蟲草。
可以前隨處可見的蟲草,現在哪還有半分影子?
甚至因為沒看清路,反而從山坡上掉了下去,幸好不高。
可崴了腳,硬是在寒風裏多哆哆嗦嗦的坐了一夜,被清早下地的村民發現,才抬回去。
吳建民為慶祝兒子考上大學,辦了個流水席。
不過他老婆因為崴了腳,凍了一夜,受了風寒,高燒不退,沒有出麵。
陳漢生一家人心裏很不舒服,明明本該是陳漢生的,卻變成了別人。
連最喜歡吃席的陳婷婷,都躲到了陳漢生這裏,對村裏的熱鬧眼不見為淨。
她拉著陳漢生,又想去找蟲草。
“小財迷,山腳下的地皮都被咱們翻了個底朝天了,哪還有啊。”陳漢生彈了一下陳婷婷的額頭。
想要量產冬蟲夏草,得等水渠通水。
何教授得到了他提供的一些資料,水渠的進度應該會大幅度加快。
陳婷婷跳開,走了兩步,突然哎呦一聲,捂著頭頂,扭頭瞪著陳漢生:“你又打我幹啥,打腦袋會變笨的,我這麼笨,肯定就是因為老是被你打頭!”
陳漢生莫名其妙:“我沒啊?”
接著旁邊傳來碰碰的落地聲,陳漢生臉色一變,貓著腰罩著妹妹。
“下冷子!快跑!”
冷子就是冰雹,在夏秋之際,每年都會來個幾次。
鴿子蛋大小的冰疙瘩落在身上,把陳漢生砸的生疼,他兩隻手拽著衣服伸展開,像鬥篷一樣將妹妹罩著。
好在不遠處就有一個山窩窩。
山窩窩不大,就像是用勺子在山腰上挖出來一個坑,兩人坐著倒也寬敞。
陳漢生扒拉著陳婷婷的頭發,頭頂已經腫了一個小包,陳漢生心疼的幫她又是吹起,又是輕輕揉捏旁邊,活血化瘀:“疼不?”
“我沒事,哥,你疼不疼。”陳婷婷搖搖頭,也關心的看著陳漢生,剛才她被陳漢生罩著,除了這第一下的冰雹,一下都沒被砸到,那些冰雹全落在了陳漢生的身上。
“我能有啥事,還沒媽的雞毛撣子疼。”陳漢生不屑的說。
陳婷婷撲哧一笑,看著外邊冰雹劈裏啪啦的砸在地上,她眼疾手快,撿了兩個雞蛋大小的冰疙瘩,用袖子擦幹淨,開心的遞給陳漢生。
村裏缺水,冰棍這種玩意,更是聽都沒聽說過。
夏天的冰雹,對孩子們就仿佛是天降刨冰。
陳婷婷剛準備塞嘴裏慢慢舔,卻被陳漢生奪走:“冷子太臟,不能吃。”
“我都已經擦幹淨了。”陳婷婷狐疑的看著陳漢生,懷疑他是想自己吃,可這外邊遍地都是冰雹,想吃隨便撿。
冰雹是高空凝結,有非常多的雜質,並不是單純的水結冰。雖然現在的空氣還沒有以後汙染那麼嚴重,但是總歸不好。
陳漢生略作解釋,陳婷婷雖然不情不願,但是非常聽哥哥的話,氣惱的將冰疙瘩扔出,恰好砸中了地上的一塊冰疙瘩,發出一聲脆響,她像是找到的樂子,頓時又喜笑顏開。
村裏的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快樂。
冰雹來的快,去的也快。
兄妹兩在山窩窩裏把冰疙瘩當彈珠,玩了一個多小時,天就放晴了。
陳婷婷意猶未盡。
兩人撿了一籃子的冰雹,陳漢生還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兜了滿滿一大兜的冰雹,雖然不能吃,但是把冰雹化開,洗東西、澆水非常合適。
一場冰雹,讓村裏的孩子們是玩開心了,可地裏的莊稼全都遭了秧,尤其是山葡萄。
這種山葡萄耐旱耐寒,比人類在這裏落戶還早,是正兒八經的本地土著。
山葡萄個頭都不大,不過這裏晝夜溫差大,光照時間足,山葡萄都甘甜多汁。
除了小麥之外,村民大都會在貧瘠的地裏種上一些,收貨之後,賣給鎮上的合作社。
雖然也賣不了多少錢,但是好在這些山葡萄不用打理,多多少少也算是廢地利用,補貼點家用。
眼看著被冰雹砸的稀巴爛,也賣不出去了,劉玉萍就讓陳婷婷給陳漢生帶一些山葡萄,趁著還沒變質,趕緊吃掉。
兄妹倆蹲在一起,挑挑揀揀,瞧著這些被砸壞的果肉,陳漢生眼睛一轉,問妹妹:“婷婷,想不想喝果汁?”
陳婷婷頭一歪,好奇的問:“果汁是什麼?”
陳漢生將剩下的果肉全部倒進碗裏,將手洗幹淨,如同搗蒜一樣,在碗裏一陣猛倒,看的陳婷婷是眼角直抽抽,多好的果肉啊,實在太浪費了!
很快就榨出一碗葡萄汁來,陳漢生用筷子撇去果肉殘渣,給陳婷婷倒了半碗,然後又加了一半的涼白開。
陳婷婷端起碗,小口試探的抿了一口,眼睛頓時一亮。
雖然不如直接吃葡萄那麼甘甜,但是加了水之後,反而格外清爽、解渴,陳婷婷感覺身上的燥熱都頓時一消,整個身體就好像泡在涼爽的河水裏。
她大口咕咚咕咚,滿滿一大碗,一口氣幹完了。
她抬起胳膊擦了下嘴巴,嚷嚷著:“太好喝了,哥,我還要!”
看到妹妹美滋滋的模樣,陳漢生也開心的笑起來,不過轉念一想,村裏種山葡萄的又不止他們一家,現在好像還沒什麼果汁廠,這些爛掉的水果根本沒人要。
與其讓這些葡萄爛在地裏,何不收起來榨成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