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家,陳漢生便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
這種近乎摳門的勤儉節約,是上一輩。
尤其是像陳漢生父母經曆過逃難,親身經曆過什麼叫饑餓的人,刻進骨子裏的一種執念。
再過一百年都不會變。
陳漢生的荒山不方便開車,就把拖拉機留在家門口。
“俺和你爹又不是下不了地了,花什麼冤枉錢買個拖拉機!真是的!他那個破房子都還沒修起來呢,有這個閑錢,不趕緊把他的狗窩收拾起來!你倆還沒吃飯吧,趕緊吃點,再給你哥送去!”
劉玉萍醞釀了半天的嘮叨,隻能說給無辜躺槍的陳婷婷。
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到最後還是免不了變成了對兒子的關心。
說到底,還是天下父母心。
這些話,陳婷婷耳朵都聽的起繭子了。
“媽,我和哥吃過了,今天哥帶我去縣裏那個國營飯店吃的飯,還有老何、何教授都在,好多人哪,還有兩個洋鬼子。對了,哥最後還打包回來了,你們也嘗嘗!”
陳婷婷興衝衝的從車鬥的空壇子裏翻出打包的剩菜,聊起吃食,她的肚子又咕咕直叫。
簡單的熱了一下,陳婷婷和父母坐在炕上,就著饅頭吃飯。
經過一天的鍛煉,陳婷婷似乎開了竅,語文功底大為長進,口若懸河的向父母訴說著今天的事情。
父母的耳朵都自動忽略了陳婷婷吹噓自己怎樣精彩的表演,才為哥哥帶來第一個客戶。
他們的注意力都被葡萄汁的利潤吸引。
聽到那葡萄汁不到一個小時就賣光了,拋出成本,竟然能落下5塊錢!
這城裏人可真有錢啊!
而說起後邊被國營飯店瞧不起,以及看到哥哥和何百川稱兄道弟,那飯店負責人以及服務員臉色的前後變化,陳婷婷更加眉飛色舞。
不過陳建斌缺皺起了眉頭。
“前一陣撿蟲草賺了一大筆錢,喏!”
陳婷婷從衣服內襯掏出一個信封,父母打開一看,一張張大團結晃的兩人眼花。
“哥留了一部分要用,還剩下一千多塊錢,說是給家裏改善改善生活......媽,以後咱們可以頓頓吃肉了吧?”
“頓頓吃肉也用不了一千多呀。”
當時的物價,一斤糧食也就一兩毛錢,農村更加便宜。
國內的養殖產業規模還未成型,價格相對來說比較高,一斤大概在一塊錢左右。
以當時的工資水平,也就逢年過節有機會飽飽口福。
這一千多塊錢,足夠一家人天天吃肉,吃三年都不帶歇的!
劉玉萍何曾見過這麼多錢?
看了一眼,立刻緊張的將信封裹起來。
還不放心,又將門窗緊閉,返回內窯,將信封藏在陳年老櫃子的最底下。
“咱們有飯吃,有房睡,就知足了。還用改善個啥,留著給你哥取老婆吧。”
“把這錢給漢生吧。”陳建斌沉默了半天,忽然說。
“啥意思?你這是還過不去這個檻了?徹底跟兒子老死不相往來了?”劉玉萍氣呼呼的戳著陳建斌。
“你別有事沒事就胡思亂想的。何百川和咱們非親非故,憑啥對漢生這麼照顧?就算救了何教授,總是這麼麻煩人家,總有一天會出事。”
自古最難還的債,就是人情債。
“漢生以後若是想做事,免不了要上上下下打點一番。這錢給漢生,他現在正需要錢呢。”
陳建斌一輩子都是個農民,沒見過什麼大世麵。
但是農民是淳樸,不是蠢。
所謂的人際關係,總結出來,無非是“禮尚往來”四個字。
劉玉萍覺得陳建斌說的沒錯,又將錢取出來,準備明天還給兒子。
因為家裏窮,已經在兒子的學業上給他拖過一次後腿了。
兒子要做大事,那就更不能拖兒子後腿。
家裏吃穿又不愁,跟他們相比,還是兒子以後更需要錢。
“這麼說,你是認可漢生的做法了?”劉玉萍忽然問。
陳建斌倔脾氣上來:“不就賺了倆錢,就想上天?”
“你有本事,那你也給俺賺‘倆錢’啊!”劉玉萍揶揄道。
“哼!”
陳建斌說不過劉玉萍,三兩口吃完饃,氣呼呼的出了門。
劉玉萍豎起耳朵,聽見院子裏響起榨汁機的聲音,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媽,要去幫爸不?”陳婷婷邊吃邊問。
劉玉萍瞪她一眼:“幫什麼幫!兩個驢脾氣,讓他們自個兒玩去吧!來,乖閨女,教教媽認字。”
這不認字呀,數錢都數不利索。
次日清晨。
兩大壇子的葡萄汁已經準備妥當,陳漢生裝車上路。
把陳婷婷留在家裏,讓她繼續幫忙收葡萄。
陳婷婷特意騰出一些不用的甕,將其洗刷幹淨,用來盛放葡萄。
搬了個桌凳坐在大門口,備好記賬的紙幣,旁邊擺著一杆秤。
母女倆在門口,一直坐到日上三竿,也不見有人來賣葡萄的。
難道是因為自己昨天下午的一些氣話,村裏人以為她不收葡萄了?
劉玉萍說氣話的時候,也根本沒想過那些葡萄汁真能賣出去啊。
幹等下去也不是個事,於是劉玉萍準備挨家挨戶的問過去,告訴他們繼續收葡萄。
說來也奇怪,往日裏,蹲在門口無所事事的鄉親們。
今天一個個大門緊閉。
“翠芬?翠芬?”
劉玉萍先從鄰居家敲門,可叫了半天也不見有人開門。
“奇怪,早上也沒見她家下地去啊?”
正巧瞥見一個人進了屋,劉玉萍急急忙忙追上去。
“國平,你家還有沒有爛葡萄了?一分錢一斤,我家還收。”
對方一見劉玉萍,像是做賊似的,被嚇了一跳,手頭的東西猛地往身後一藏,眼神慌亂的搖頭:“沒,沒了。”
“你咋了?”
劉玉萍被對方的反應搞的迷糊不已,眼角瞥見對方往身後藏的那個東西,怎麼越看越像自家的榨汁機。
“國平,榨汁機還沒好嗎?”這時候裏屋傳來吳國平媳婦的叫喊聲。
接著吳國平的媳婦抱著一盆葡萄出來。
劉玉萍看了一眼榨汁機,再看那一盆葡萄。
瞬間明白了過來。
臉色難看,甩門就走。
“哎呀!”吳國平拍了一下大腿,懊惱的說,“怎麼就被她給看到了呢?”
他媳婦不以為意:“看到了又咋?這葡萄家家都有?憑啥隻準她家漢生賺錢,就不準俺們賺錢?”
“俺看呀,他們自個偷摸著賺錢,不告訴俺們,一家子人都不是啥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