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董長青離開天牢，分毫不敢耽擱，拿著蘇閑畫好的圖紙一路飛奔。

等抵達禦書房外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璃月公主此刻正在禦書房外大鬧，引得路過的掌燈太監連連側目。

“看什麼看！”

守在禦書房門口的陳公公遙遙喝了一句，嚇得那兩個掌燈太監縮頭就跑。

剛罵完，又見董長青過來，陳公公擠出笑臉。

“董司徒來了？這麼快？”

打完招呼又趕忙招呼小太監去迎接，腳下卻是蔚然不動。

畢竟他隻要敢挪開半分，璃月公主準保就會踹門衝進去。

“陛下這是......？”

董長青知道，這位陳公公身份可不一般，乃是皇族自開國以來，代代相傳的家臣。

凡陳家之子，少時遊曆天下，尋得良配成婚飼育一子之後，便淨身入宮，到陳公公這裏，已是第三代了。

這是絕對的忠臣加重臣，往日都是貼身保護陛下的，如今卻被趕到了禦書房外麵看門？

“陛下在會客。”

陳公公笑著回答。

會客？

董長青一驚，什麼客這麼神秘，連陳公公都要避嫌？

“小丫頭，陛下禦書房外，清淨之地，你吵什麼吵！”

董長青立刻走上前來，冷冷一喝。

“老師......”

璃月公主委屈巴巴地朝著董長青眨巴了幾下眼睛：“陛下耍我！”

“吵就吵，不妨事的！也好給這宮內增添幾分人氣。”

陳公公趕緊出手阻攔，陛下要的就是璃月公主在這裏鬧。

董長青頓時了然，看來禦書房內的，是密談。

“那你繼續吵吧。陛下的事兒，我可管不了！”

董長青一笑，徑自便在遠處的亭子裏坐了下來。

此刻，禦書房內。

景帝正捧著一卷《國禮》細細翻看，而遠處陰影中正站著一個看不清麵目的年輕人，此人正是景帝心腹，代號影子。

“兵部尚書陸禮出宮以後，便直奔丞相府邸，告知了丞相陛下欲設立國師一事。”

“禦史大人那邊暫無動靜，可能是因為華太妃投毒一案，害怕牽連的關係。”

“寧王那邊......恕屬下無能......”

景帝手上一緊。

“折了多少人？”

“回陛下，七個了。”

“目前唯一可知的是，寧王企圖聯合禦史大人，將蘇公公弄出天牢，看來蘇公公的確是寧王的人。”

“朕知道了。”

景帝放下國禮，伸出白淨的手指揉了揉太陽穴：“寧王那邊先放放，不能再折損人手了。好了下去吧。”

“是！”

那人迅速消失在暗影之中，禦書房內隻留下了愁容滿麵的景帝。

這便是景帝登基之後，麵臨的景國版圖。

輔政宰相王安，牢牢將六部中禮、兵、刑、工四部掌握在手，這些人都是前朝舊臣們的門生，盤根錯節，實力龐大。

禦史大夫張景棟，跟戶部、吏部又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還籠絡了不少邊關武將，這都是先帝一手培植起來的與宰相抗衡勢力。

背後還有一個封地富庶的叔叔寧王虎視眈眈。

景帝雖貴為帝皇，但在朝中多事也是身不由己，這也就是他想要扶持國師的原因。

可奈何，蘇閑此人固然有才，卻是寧王手下的人，他才故意想要斬斷二者的聯係，然後拉攏蘇閑，成為自己的助臂。

此事總需步步謹慎才行。

片刻，景帝收起疲態，敲了敲筆洗。

門外的陳公公聽見，趕忙笑著對董長青說道。

“董公公，進去吧，陛下等著呢！”

董長青放下手裏方才陳公公差人送來的點心，快步進了禦書房。

見董長青來了，景帝也是微微一驚，這才半天不到的功夫，老師就把這事兒辦妥了？

“老師，您這就是替朕核定完了？”

和先前有外人在場不同，禦書房內，景帝與董長青卻是以師徒相稱，足以見其對董長青的尊敬。

畢竟即位以來，若不是先帝安排了董長青和太尉劉廣見二人監國一年，他早就被趕下龍椅了。

“陛下，老臣請旨。”

景帝看董長青還穿著囚服，進來就啪嗒跪下，趕緊上來相扶。

“告老還鄉朕可不準，其他的旨意老師大可說來，朕聽聽。”

“老臣請陛下，將我那逆子打入天牢！”

董長青頭也不抬，對於方才陛下的發問，這句話就是最好的回答。

景帝愕然，臉色逐漸嚴肅起來。

“那個蘇閑，真有如此才能？”

董長青點了點頭，便將自己在獄中和蘇閑討論的內容，加上自己的理解，跟景帝說了一遍。

“以商為本，藏富於民。”

景帝手指在龍案上輕輕敲動，若有所思，好一會突然會意一笑：“此計妙絕，但卻有一處漏洞，老師不會看不出來吧？”

董長青頓時汗顏，趕緊道：“老臣不知，還請陛下明示。”

“這蘇閑的確可稱絕才，卻故意在此留下一個漏洞以求全身。”

“朕聽你說，當時此人已幾近絕望，大有把這番話當做遺策的氣勢，這種情況下還能替自己留下一個生門。”

“此人心思之縝密，何其恐怖！”

景帝手執國禮，滿臉欣賞之色。

“陛下......”

董長青一臉迷糊，陛下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點子上。

“以商為本，藏富於民，其本質乃至降低田產對百姓的重要性，進而削弱世家一族的勢力。此法的確有效！配合上蘇閑呈遞上來的這叫番薯的糧食，效果更好。”

“曆代之治，其法都在均田、改田、屯田，反而不如這一招棄田。”

“怪不得他還吟詩，不見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還頗有幾分才情。”

“再有，這蘇閑說得也沒錯，朕就是天下最大的地主，可如若朕的子民不需要地了，朕又如何掌控這群愚民？”

感覺景帝語氣漸怒，董長青頓時低下了頭，後麵蘇閑讓董長青帶的話，他還沒說給陛下聽呢。

這要是說了，陛下還不得立刻暴跳如雷，立馬衝入天牢剁了蘇閑的狗頭？

“老師你也不是完全不明白，這不是都請旨，要把你兒子送進天牢嗎？”

董長青尷尬一笑，拱手道：“陛下聖明！”

“畢竟人若是餓了，腦子裏想的便隻有一件事，那就是吃飯。”

“人若是飽了，腦子裏能想的事情多了，就會造反了。”

“這時候，就需得找點事兒，讓人去幹，就不會造反了。”

“這便是那蘇閑留下的後門，陛下您看老臣說得對嗎？”

景帝笑著點頭：“你想推你兒子入天牢，正是想讓你兒子從蘇閑手中，將這打開後門的鑰匙拿到手上，對麼？”

“朕，準了！”

“謝陛下隆恩！”

董長青大喜，立馬一陣叩拜。

先前說不懂，那自然是董長青賣的破綻，陛下冰雪聰明，隨便一推導便可知董長青的用意，如此才會信任董長青，也讓董家將這個機遇牢牢抓在手中。

臣伴君左右，便決不能比君聰明，這便是他董長青的智慧！

“不過陛下，蘇閑還有一些話，想讓老臣帶給陛下，老臣不知當說不當說。”

剛哄得陛下開心了，董長青趕緊合盤托出這個屎盆子。

“哦？罵朕的話？”

景帝不悅道。

董長青搖了搖頭：“蘇閑說，天下興榮之法，皆在他心中，若陛下想要知道，需得先答應他一個條件，而且需得親自去天牢聽他說才行......”

“好你大膽罪臣蘇閑！”

“是不是忘了他還是朕的階下囚了？居然敢威脅朕！”

景帝頓時大怒。

我就知道！

董長青立馬跪下，五體投地，高聲大呼：“陛下息怒！老臣鬥膽，請陛下對蘇閑法外開恩啊！”

景帝怒道：“就因為此人確是有才，便能如此無法無天嗎？”

董長青再次高呼。

“敢問陛下，若要斬蘇閑，那朝中的諫言官是不是都得斬了？此般勸諫陛下的那老臣是不是也得斬？”

“賢德之君，豈能無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