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洛想過這些,在最初得知宮宴選妃的消息時,就下定決心不去摻和。
要知道,太子不止有正妃,還有兩位側妃呢,萬一自己倒黴,落了個當側妃的結果,可真是哭告無門。
當然,薑洛連這個正妃也不稀罕。
不是她瞧不上太子,而是沒有信心打敗太子心中藏著的那個白月光。
嫁個位高權重的夫君雖然好,一輩子不得真愛,卻也十分淒慘。
薑洛自幼養在外祖母身邊,受外祖母耳濡目染,最是向往簡單純粹的感情,她想要的夫君,要專心待她好,要把她視為唯一。
就像外祖父對外祖母那般。
春杏忽地“哎呦”一聲:“假若咱們大姑娘當了太子妃什麼的,姑娘以後見了她是不是要行禮?”
春桃道:“你想多了,太子妃的人選至關重要,娘家的背景是首要考慮的因素,咱們大姑娘雖然出身不差,可她沒有父親兄弟,能給太子帶去什麼好處?”
聞言,薑洛先就鬧了個紅臉。
春桃這話說的很對,然而比之薑萇,自己又多出什麼呢?父親是富貴閑人,兩個哥哥尚未建功立業,自己也絲毫不能幫襯太子啊。
原來她想的什麼裝病避開宮宴,根本就是多此一舉,她這是不是,自視甚高了?
幸好春桃和春杏不知她心中所想,否則不是鬧了笑話?
這一日如常過去,夜裏,薑洛入了夢境。
熟悉的感覺傳來時,薑洛一個激靈。
她是那隻白貓,正窩在美男懷裏,美男的手掌落在她的身上。
微胖的中年男子出現,對美男說道:“主子,墨倉觀察了天象,明日許是有雨,去紅葉寺的路並不好走,您看......”
“無妨。”美男嗓音極淡,聽上去卻不容置疑。
中年男子看了看薑洛,笑道:“這小東西平時好動得緊,唯有在您身邊時,安靜又老實。”
美男道:“告訴阿昭,明日我帶他去紅葉寺,若是他願意,就把九九帶上。”
薑洛想起前次的夢,“九九”正是這隻白貓的名字,隻是不知道阿昭是哪個。
中年男子應是而去,片刻後他去而複返,手中端了托盤,托盤上是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
唉,怎地每次夢裏他都要喝藥啊,雖然這美男是個現實中不存在的虛幻人物,薑洛還是覺得同情他,畢竟苦藥難喝啊。
薑洛想著仰頭去看,卻見一隻長指伸來,在她的鼻尖上點了點:“可還記得你原來的主人,明日我帶你去見他,路上莫要調皮。”
薑洛此時無法言語,隻能心中暗道,什麼明日,我夢醒了你就消失不見了。
中年男子站在一邊,說道:“主子,趁熱喝藥吧。”
薑洛突然心頭一突。
在這之前,她隻是覺得這個中年男子有點奇怪,但卻說不出是哪裏奇怪,剛剛聽他說話的時候,薑洛腦子裏浮現出一個人的臉,竟然就和這個中年男子對了起來。
不是容貌外形的相似,而是那異於常人的嗓音和舉止。
薑洛想起的人,是皇後宮裏的張公公。
在張公公之前,薑洛沒有見過“閹人”。
既然是從未見過的有些特殊的人,怎麼就出現在了夢裏?還有那個淮安侯,薑洛想著不禁怕起來,身體就有些僵硬。
美男撫著薑洛的頭,說道:“日日喝這苦藥,連它都怕了這味道。”
中年男子的臉上現出心疼來:“您再堅持堅持,墨景說了,解藥就快研製出來了。”
噯,這夢倒是續得明明白白,頭一回的夢裏就說過美男中了毒,到了這一次,毒還在呢。
薑洛很快又發現一件事,自己此時窩在美男懷裏,似乎不那麼排斥了,似乎......有點子舒適。
這可不好。
薑洛試著離開美男,便聽那中年男子道:“剛說過它在您身邊老實,這就待不住了,可見它不禁誇,您忙,我把它抱出去吧。”
他說著張開手,作勢來抱薑洛,薑洛想著他的身份,身子一矮縮回了美男懷裏。
不是薑洛瞧不起閹人,而是在美男和他之間做選擇,薑洛選擇了美男而已,反正是在夢裏,反正是作為一隻貓被人抱著,為何不選個稱心的呢。
不想薑洛這一動,美男“嘶”了一聲。
“碰著傷口了?”中年男子急道:“這小東西!”
他說著彎腰,就要去查看美男的腰間。
“不礙的。”美男製止了中年男子的動作。
中年男子收回手,低聲道:“您非要親自去朔縣,這不,傷著了......”
朔縣?對了,這也是上個夢裏提到過的,薑洛暗暗把這兩個字記在心裏,待夢醒了,她一定要問一問是否真有這麼個地方。
“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中年男子收了空碗,告退走了出去。
屋子裏靜了下來。
美男站起來,用一隻胳膊穩穩地托著薑洛,走到了窗邊去。
掛滿星星的夜空裏,一輪彎月照著大地。
美男微微仰頭,好似在看那月亮。
他用另一隻手摩挲著薑洛的脊背,說道:“九九,你不去和阿昭睡,怎麼跑到了我這裏?你夜裏不許鬧,否則我可要把你丟出去的。”
薑洛此時是貓,身體也有著貓的本能,她被摩挲得極為舒服,喉嚨裏發出了咕嚕聲。
此刻周遭一片靜謐,但莫名地,薑洛覺出了一種寂寥。
美男的語氣很溫柔,手掌很溫暖,薑洛忍不住依偎得更緊密了些。
不知不覺地,薑洛閉上了眼睛。
薑洛睜開眼時,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她把頭埋進被褥裏,好半天一動不動。
洗漱之後,薑洛叫來了一個長在京都的婆子,問她可知道紅葉寺。
婆子道:“不算遠,出了城門往南走三四裏地也就到了,那裏原有一座山,是前朝一位王爺的私產,前些年,也不知是誰在那山上種了一種紅楓樹,一年四季紅葉不落,附近的百姓就把那山叫做紅葉山,山上原有的一個小寺,就叫成了紅葉寺。”
薑洛舒了口氣。
在問這婆子之前,她已經篤定,夢中聽到的紅葉寺是真實存在的,此時聽了婆子的話,她沒有驚怕,反而隻是覺得好奇。
這個連續的怪夢,已經叫薑洛從驚怕的情緒中走了出來,隻剩了一探究竟的衝動。
婆子諂笑道:“姑娘要去上香?京郊有名的寺院頗有幾個,何必去這名不見經傳的紅葉寺?那紅葉寺小的很,裏頭一共就兩三個和尚,平時根本沒有人去,您這樣的嬌貴人兒......”
薑洛不耐煩聽她囉嗦,便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打發了婆子,薑洛立刻去見母親。
宋氏聽薑洛說要出門,並沒有多問,隻是吩咐馬車隨從,然後囑咐了薑洛幾句。
從前在江南時,薑洛並不是足不出戶的嬌小姐,宋老夫人最是爽利,她自己不肯困在家裏做個隻知道相夫教子的女人,教導孩子們時也主張不要束縛。
因此薑洛雖是女孩兒,卻和表哥們一樣,能夠自在出門。
來了京都後,薑洛一是因為水土不服,二是思念外祖母沒有玩耍的興致,所以才甚少出門。
收拾妥當,薑洛就帶著春桃出了門。
一路無話,順利地到了紅葉山後,將馬車停在半山腰,薑洛就和春桃徒步繼續。
不是薑洛願意步行,而是到了半山腰,就沒有了能夠行車的路,大概是因為這裏少有人來,薑洛下車之後,隻聽到了風聲葉響,放眼一望,竟然有些脫離了凡俗之感。
這紅葉山不負其名,果真是滿目紅楓,朗朗青鬱。
往山上去的小路很窄,僅能兩人並行,薑洛提起裙子走著,隻覺得腳下輕盈,呼入鼻腔的空氣也很是清新。
春桃突然拉住了薑洛。
宋老夫人最是疼愛薑洛,春桃和春杏二人,正是宋老夫人用心栽培之後送到薑洛身邊的,春桃會武,春杏則擅毒。
此刻春桃拉住薑洛,神情裏有些緊張:“姑娘,這地方不大對,我能感覺得到,咱們周圍有人,他們的身手,應該是遠遠的高於我。”
薑洛不免吃驚。
這紅葉寺,竟是愈發神秘了。
薑洛抬頭眺望,轉瞬後就把那一點猶豫撇去了。
京都是天子腳下,身份貴重的,本事高強的人物不知凡幾,自己根本微不足道,即便是此時這紅葉山上恰好有什麼人,也與她無關。
薑洛道:“一定是湊巧,有什麼人也在這附近。”
春桃道:“姑娘,咱們還是回去吧,我擔心你受了衝撞。”
薑洛搖頭:“咱們隻是去紅葉寺上香而已,若是遇到惹不得的人物,躲開也就是了。”
不是薑洛倔強,而是她心裏頭有一個聲音在叫囂,那聲音叫她快去,好像有什麼在紅葉寺等著她,隻要她去了,就能解開謎團。
春桃無法,四下裏看了看後,快步跟上了薑洛。
遠遠望見一角灰色瓦片,薑洛加快了步子。
正如那婆子所說,這紅葉寺很小,落在這滿山蔥鬱中,倒像是哪位世外仙人隱居的宅子。
薑洛打量著有些斑駁的寺門,竟然就躊躇了。
她是因了怪異的夢尋到這裏,推開這扇門,裏麵會有些什麼呢?
夢裏的一切,是指引,還是巧合?
“姑娘?”在薑洛身後的春桃疑惑出聲,她不明白薑洛為什麼要來這樣一個地方,現在已經到了門前,怎麼又不進去了呢?
薑洛穩住呼吸,伸出手推開門,邁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