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幽森,滿室血汙。
死寂的黑暗中偶有悉悉簌簌的“吱吱”聲,幾隻老鼠潛伏在陰暗潮濕的地麵,瘋狂地啃噬著雲青鈺殘破的血肉。
牢門“吱悠”一聲被推開。
“姐姐卜得一手好卦,呼風喚雨,用兵如神,可曾算到自己有今日?”雲婉身著華服,看著滿身汙穢的女子,咯咯地笑出來聲來。
“陛下當真廢了我皇後之位?”
雲青鈺艱難抬頭,挺直脊背,努力撐起自己最後一絲尊嚴。
雲婉上前,輕笑了聲,鎏金護甲戳在雲青鈺的脊背上,一寸寸壓彎了她的驕傲,逼她像一條狗一樣,匍匐在自己腳下。
“姐姐放心,你死後,我便是大周的皇後!姐姐搏來的功勞,打下的江山,和…姐姐喜歡的男人,就安心交給妹妹吧!”
“嗬。”雲青鈺咬牙,吐出一口血沫來,“好一對,狗男女。”
當年,她和雲婉同時被賜婚,她身為嫡女,本應高嫁將軍府,卻瞎眼愛上雲婉的未婚夫—當年隻是個新科狀元的謝瀟,甘心與雲婉易嫁,為謝瀟沙場征戰,出謀劃策,直到他登基為帝的那日,她…才知他喜歡一直都是雲婉!而她得了一道聖旨,成了大周國的廢後。
是她信錯了人,愛錯了人,把自己活成了笑話!
白綾纏在脖子上,一寸寸勒緊,雲青鈺咬牙挺起背脊,撐起她最後一絲尊嚴。
“姐姐的性子還是這麼烈!”.
雲婉捂嘴笑著,眼裏滿是快意,輕聲貼在她耳邊。
“姐姐還不知道吧?當年你那樁婚事是將軍府嫡子容笙親自求的,他說,仰慕姐姐風華,願聘為正妻,此生永不納妾!”
雲婉嗤笑了一聲,“可惜了,世上唯一一個愛惜姐姐之人,卻也是個短命鬼!”
“賤人!”雲青鈺咬牙,“謝瀟多行不義,大周氣運已衰,五年內…必亡!”
雲婉聞言,麵色驟然難看起來。
世人皆知雲府嫡女精通奇門遁甲,她的預言從未出過錯,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大周人心必將潰散!
“快,快勒死她!”
雲青鈺霍然睜大雙眼,白綾驟然收緊,裹卷著骨肉,發出清脆的骨頭響。
“咯吱”一聲,她化作了一抹幽魂。
她看著自己的屍體被草席卷走,掉在城門之上日日鞭打,經風吹日曬,麵目全非。
她看著自己被逐出家譜,無墳無碑,靈魂無處安放,隻能徘徊在自己的殘屍左右。
她看著狗男女肆意享樂,又看著自己的預言應驗,黑鴉軍席卷華城,屠了滿城,為首的玄幽王銀甲紅袍,一劍挑斷了狗男女的頭顱。
“所懸何人?”
玄幽王停在城門之下,麵容冷峻,雙眸上覆著一條白紗,鮮血順著長劍滴落,森然如地獄修羅。
雲青鈺倒抽了口氣,這張臉,竟是那英年早逝的容笙!
她與他除了那樁婚約,其實並不相熟,隻在幼年見過一麵,她從不知容笙竟對自己存了那份心思。
“是…雲氏嫡女。”
士兵將她的屍身放下,容笙淨白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身體,白紗之下的雙眼早已失明,一向瘋癲嗜血的男人,麵上多了一抹痛色。
“你一片情深,可惜…”他眼角猩紅,輕聲低喃,“為何偏偏要拿去喂狗呢?”
雲青鈺隻覺心頭被狠狠一錘。
巨大的悔恨,悲傷將她淹沒。
容笙立於屍山堆上,不緊不慢擦著噴濺在臉上的血跡,層層鮮血自他腳下漫開,如殘忍詭譎的地獄之花,而他便是地獄盡頭,那暴戾殘忍的冷麵修羅。
“上京城內,還在喘氣的…一個不留。”
雲青鈺被他的暴虐驚嚇,眼見著上京血光衝天。
死在刀下的有惡人,有良民,更有繈褓中的無辜稚兒,哀嚎連天,她的靈魂都跟著顫抖。
從前的容笙少年英才,驚才絕豔,怎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雲青鈺觀他麵相,見他殺生成癮,罪孽深重,已是壽命將近。
果然,一月後,容笙病重,抱著雲青鈺的屍身走入帝陵。
她終以容氏之妻,新帝皇後之名,與他合葬。
陵墓石板合上的一瞬間,雲青鈺眼前一黑,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
朦朧中,似乎聽見了爭吵之聲。
“父親!姐姐根本不喜歡那個容笙,您不要逼她嫁進將軍府了!”
“是啊老爺,大小姐既喜歡謝公子,您何不成全了她?容家那邊若說不過去,就讓婉兒替鈺兒嫁了!都是咱們雲家的女兒,他們也不會說什麼!”
“胡鬧,胡鬧!”雲侯爺氣的砸翻了桌子。
雲青鈺微微一愣,隨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她回來了,她竟然回到了前世大婚的那一天!
“姐姐,你醒了!”
雲婉掀開簾子,麵帶關切地進了屋,塞了個包袱到她手裏,“姐姐與謝公子兩情相悅,可父親這頭不同意,為今之計,姐姐隻有豁出去,同謝公子私奔了!”
雲青鈺心底冷笑,上輩子她便是聽了雲婉的話,在大婚當日與謝瀟私奔。
雖然最後被雲老爺抓了回來,但她也因此成了上京城的笑柄,人人笑她無知輕賤。
雲婉將後門打開,見雲青鈺還沒動靜,不由催促起來,“怎麼還不走?姐姐不想嫁給謝公子了嗎?”
雲青鈺慢慢笑開了,“你當真願意替我嫁到將軍府?”
“為了姐姐,我受點委屈沒什麼…”
這回雲青鈺差點笑出聲來。
容府百年世家,富貴榮華,怎是謝瀟這個小小狀元比得上的?雲婉心裏巴不得嫁進將軍府才是!
隻是雲婉若是得知,這富貴的將軍府馬上就要橫遭禍事,怕是躲都來不及!
想起下場淒慘的容家,雲青鈺心中泛起一陣惋惜。
容笙會變成嗜血暴戾的惡魔,大抵如容府的遭遇分不開,而容府的殘忍處境,就是從今日開始的。
不管是為了報恩,還是為了自己,她都不能眼見將軍府重蹈覆轍!
雲青鈺扔了包袱,起身朝廳外走去。
“母親,我的嫁妝單子何在?”
“這…”
繼母季淑然愣了愣,她算準了雲青鈺這個沒腦子的會同意私奔,私奔的人哪需要嫁妝?
“鈺兒是要高嫁將軍府的,你不準備嫁妝,是要全城人看我笑話嗎!”雲侯爺罵了她一句。
“妾身,妾身這就去…”
“不必了。”雲青鈺自懷中摸出一張紙,“這是生母嫁進雲府的陪嫁,我隻帶走這些。”
季淑然借過單子,眼前一黑,差點栽過去。
雲青鈺生母是西域富商之女,陪嫁異常豐厚,她和真把這單子上的東西給她,君侯府也要被搬空了!她的婉兒還能剩下什麼?
“看什麼!還不快去?!”雲侯爺氣得又砸了個杯子。
他生性貪婪,但雲青鈺馬上要高嫁將軍府,他自然要討好著,這筆嫁妝…就當投資了。
雲青鈺猜透了他的想法,冷笑不言,隻叫來自己貼身丫鬟音袖,讓她領著家丁去送嫁妝。
季淑然沒辦法,忍著肝疼去備東西,掏空了老底又東拚西揍,總算補足了銀子。
一抬抬嫁妝出門,足足花了半個時辰,雲侯爺和季淑然隻覺得肉都在疼,雲婉也氣白了一張臉。
最後一抬嫁妝抬走後,忽有小廝跑了進來。
“不好了!老爺!外頭都說容家軍吃了敗仗,容老將軍和兩個兒子皆戰死沙場!如今棺材抬了回來,就堵在容府門口呢!”
“什麼!!”眾人一驚,“那…容世子呢?”
“容世子…身受重傷,眼睛也瞎了!”
還未等幾人反應過來,便見一襲火紅嫁衣的雲青鈺掄起一稟長劍劈開府門,駕馬而去。
“這…”季淑然愣住了,隨即一拍大腿,“完了!老爺!那嫁妝…”
謝老爺臉色一白,險些站不住!
容府若是犯了事,聖上必要罰沒家產,那…雲青鈺的天價的嫁妝豈不是白搭進去了?!
可如今再叫人去追,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