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鸞玉雙眼發紅,愣愣地望著倒地的肖嫵。
在寧樂馳與紀雲菱的身後,肖嫵的眼中倒有幾分無聲的得意。
寧樂馳攥著拳頭,頂在寧鸞玉麵前,竭力在壓製心中的怒火。
“姐姐該親自把人扶起來,然後給肖嫵行大禮賠不是。”
寧鸞玉站著並不動,身形看起來單薄無助。
寧樂馳卻不管這許多,伸手便要拽自己姐姐來低頭給肖嫵認錯。
寧鸞玉任寧樂馳拽著,她一抬眼,厲聲反問寧樂馳:“你要我與一個刺探前朝、妄議朝政、還離間我與父皇之人認錯?”
寧樂馳被寧鸞玉的話定在原地,火氣變成呆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肖嫵神色陡然慌張,趕忙插言,“殿下,紀娘娘,我最多是失言,不曾做過這麼多錯事。”
寧鸞玉將寧樂馳抓著自己的手掰開,走到肖嫵麵前,居高臨下地問她:
“太醫院中,我安慶一方除了父皇與楊總管隻有六部尚書與百勝將軍,你無品無級,又沒身份,一個女眷,怎麼知道聖旨碎了?與誰打聽的?”
肖嫵臉色蒼白,答不上話。
寧鸞玉轉頭去問紀雲菱:“紀娘娘,這是不是刺探前朝?”
紀雲菱是安慶皇宮中唯一有子的嬪妃,她代掌後宮,心裏自然有一杆秤。
她毫不含糊,應了寧鸞玉,“是。”
“好。”寧鸞玉轉頭又問肖嫵,“聖旨雖碎了,可已當眾宣讀過了,你卻教唆我不認,再去討新的來。兩國通婚本就是國事,你自己說,這是不是妄議朝政?”
肖嫵的臉色又白了一分,她嘴唇囁囁,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見肖嫵不回話,寧鸞玉側身去問寧樂馳:“樂馳,那你來說,這是不是妄議朝政?”
寧樂馳看著肖嫵,尷尬異常,卻還是老實地點下了頭。
寧鸞玉接著將肖嫵從地上拉了起來,盯著她,再問:“你說父皇沒把我的真心當回事,你自己說,是不是在離間皇族。”
肖嫵的臉已白成了紙,寧鸞玉卻不放過她,厲聲逼問:“說話!是與不是!”
肖嫵死活不肯出聲,隻慘白著一張臉,淚如斷線。
紀雲菱上來,鬆了寧鸞玉的手,扶著寧鸞玉再坐了下來,“你還病著,坐著說。”
紀雲菱再看向肖嫵,已沒了好脾氣。
這丫頭片子,差點被她當了刀子使,真把後宮當她的地盤,在這隨意搬弄是非了?
“鸞玉,肖嫵真是越發的膽大妄為了,你原定的如何罰她?”
“不過是要她寫下認錯的文書,我發到宮中各個地方,示眾。誰知她脾氣大得很,還把端上來的筆墨紙硯都砸了。”寧鸞玉說罷,還為紀雲菱指了指地上打翻的硯台。
紀雲菱當即一合掌,便道:“罰得好。筆墨翻了怕什麼?小荷,再去取來。”
小荷還沒來得及答話,肖嫵已掛著哭腔,向寧樂馳呼喊:“殿下,救我!”
寧樂馳見她淒慘,心中不忍,想來想去,去為寧鸞玉倒了一杯茶。
他將茶遞到寧鸞玉手邊,“姐姐何苦這麼對自己家人?若認錯的文書傳遍宮中,肖嫵以後還怎麼在宮裏抬得起頭?”
寧鸞玉聽得這句話,多少起了些氣憤,“她在你心中,有如家人?”
寧樂馳聞言,疑惑不已,“將肖嫵當家人,不是也姐姐教我的嗎?”
寧鸞玉接過茶盞,用隔得稍遠便聽不清的聲量道:“萬一,有一日,肖嫵做了誤國之事,你會如何?”
寧樂馳大驚失色,猶豫了一番,還是回答:“這是個什麼說法?若真有那日,我隻幫道理,不問親疏。”
寧鸞玉看著寧樂馳,隻道:“無妨,你隻管記住今日我問你時,你‘隻幫道理,不問親疏’的回答便好。”
寧樂馳忽然覺得自己姐姐好像換了一個人,不知怎麼,神態竟和那從千軍萬馬中殺出的寧無沉有點像了。
寧鸞玉不再看寧樂馳,而是起身,與另一邊還在哭哭啼啼肖嫵相對而望,神色深邃。
“也不是非得罰你。”
肖嫵一聽,立刻停了哭聲。
紀雲菱的眉已深皺了起來。
肖嫵順著杆子馬上下坡,“我就知道姐姐待我最好了。”
寧鸞玉仍凝視著肖嫵,目不轉睛,“我今日確實是被婚事煩擾,火氣大了些。”
她說罷,等著肖嫵的話,也等著紀雲菱的怒。
肖嫵果然趕著勸她:“姐姐,不如再去求求?定能提早出嫁。”
紀雲菱聞言一拍桌子,站起來指著肖嫵發起火來,“樂馳替你求情,鸞玉也放了你一馬,已說了這是國事,你還敢再犯議論國事的忌諱,我看還是罰得少了!”
肖嫵被指得心驚肉跳,忙不迭地退了好幾步。
下一秒紀雲菱又點了小荷,“這丫頭,今日的嘴,該好好管管。鸞玉不忍,惡人我來做,你且去掌她的嘴,我說停再停。”
小荷得了令,一把拿住肖嫵,巴掌來得又狠又急。
數個巴掌下來,肖嫵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也滲出一絲血來。
寧樂馳再不忍看,趕緊上去一把分開兩人,跪下向自己母妃替肖嫵討饒,“母妃,你看在我的麵子上,就放了她吧,臉上都打出血了。”
紀雲菱喝道:“逆子,你讓開。”
“母妃若不答應,今日我就跪死在這,不起來了。”寧樂馳將頭一低,不敢看紀雲菱與寧鸞玉。
寧鸞玉歎了一口氣,最終還是冷著臉為弟弟打了圓場,“我乏了,請紀娘娘與樂馳回去吧,將肖嫵也帶走。”
紀雲菱擔憂地看了看寧鸞玉,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拉著寧樂馳出了長定宮。
肖嫵捂著被打腫的臉,再也不敢出一聲,低著頭跟在一行的最後,也離了長定宮。
小荷心中暢快了,見人都走了,湊到寧鸞玉的身邊,“殿下今日真厲害,那肖嫵天天傍著我們長定宮,在宮中囂張得不要要的,今日殿下總算願意治她了。”
寧鸞玉這才一笑,端起茶飲了一口。
小荷卻左右打量起了她,“奴婢怎麼覺著,殿下今日跟換了個人似的。”
寧鸞玉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小荷湊近,等小荷湊到眼前後,開玩笑一般說:“那是你家主子我,有了奇遇,被神仙托夢罵醒了,才看破了有些人的狼子野心。”
寧鸞玉再望向宮外,暴雨已漸漸停止,烏雲散去,天光乍破。
肖嫵跟在寧樂馳一行的最後,默默走著,但她的心還在撲騰騰地跳著。
她不由在腦中將今日寧鸞玉所行所言一一回想。
寧樂馳見肖嫵一直跟在最後,與紀雲菱不知說了什麼,走到肖嫵身邊將她攔下。
紀雲菱帶著宮人並未駐足,但看向肖嫵的眼中已是陰雲密布。
一轉眼,連接宮室的回廊上,隻剩下寧樂馳與肖嫵二人。
寧樂馳望著肖嫵的臉仍是心疼得不行。他在袖中翻找一番,掏出了一個精致的瓷瓶,遞到肖嫵手中。
肖嫵被人驟然打斷思緒,惱怒得很,但麵上還是裝作懵懂,托著瓷瓶呆呆地問道:“殿下?”
“哦,傷藥,一日三回,記得擦。”
他說話間指了指肖嫵的臉。紅的卻是自己的耳根。
肖嫵立刻裝出感動,與寧樂馳告別。
但一轉身,她的臉已黑了下來。
寧鸞玉極不對勁!
想到這,肖嫵望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方向,火急火燎地趕向了常與顧北風約見的那處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