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次被人喊弟弟，這種感覺從未有過。想要答應，但姐姐雙目不便，又擔心她走丟了，萬一出個什麼事，我不好跟我爺爺交代。

但姐姐似乎特別喜歡聽戲，滿臉期盼，又因近日的確在家中悶的時間太長，我也想出去走走，再有侯胖子慫恿，我也就答應了。

百日戲分白場和晚場兩種，白天唱的是給活人聽的，晚上唱的是給死人聽的。聽老一輩人說，晚上唱的戲不管台下是否有人，都不能停。因為活人不聽了，還有別的東西在聽。

到了之後，已是人山人海。

周邊很多村莊的人都來了，把現場圍得水泄不通，我生怕姐姐丟了，一路上牽著她，她也不說話，由著我撰著她的手，默默的跟著。

到了現場，我們三人找了處高一點的地方站了下來，因為姐姐看不見，隻能用耳朵聽，遠近無所謂，聽得見聲音就行。侯胖子一到現場就沒了影，美其名曰自我熏陶，實際上不知道鑽哪裏去找美女去了。

我對戲曲沒什麼興趣，純粹是陪著姐姐來的，見姐姐聽得津津有味，還不停的跟著哼唱，想必姐姐在道觀內打發時間的最好手段就是聽戲了。

姐姐在聽戲，我在旁邊百無聊賴，便看看鄉裏風水大局。

我們市叫南陽，鄉叫洪安，早些年經常發大水，龍王爺被降服了之後，就在鄉裏三河口旁邊建了一個龍王廟。聽侯胖子說，辦百日戲的這戶人家老太爺過百歲大壽，其實是九十九歲，戲台就在龍王廟門前的大廣場上。

早些年發大水的時候，這裏是河口，水從後麵的大河灌進來，把這一片淹成水田，因此這裏叫作“受天宮”，就是龍嘴，也叫“穴口”。

因為穴口有水，樹木繁茂，所謂“風藏於林”，有水有風，是處風水寶地，可在上麵建了龍王廟之後，鎮住了穴口，給龍王爺安了家，龍就老實了，因此這裏水道便改了，成了個三岔口，宛如一把利劍一樣，紮在了龍王爺的心口裏。

而在龍王廟大廣場前還有條三岔路，鄉鎮上常有拖拉機進鄉采購化肥飼料，此處就成了村人進鄉的必經之路，車禍不斷，今天有人被拖拉機軋死，明天有人頭被碾碎，一年下來，不死個三五十人，人們都覺得奇怪。

又因為龍王廟旁邊三河口又建起了一處六層高樓，聽說是保險公司，在龍王廟後麵宛如鋼針一樣紮在龍王爺身上，出事更加頻繁，甚至影響到了周邊居民。

後來我爺爺來看過，出了個注意，把龍王廟門前的廣場下埋了個“定龍珠”，其實就是個籃球大小的石球，然後用水泥把廣場封了起來，做了個十米乘八米乘一米的高台，形成“案台疊障”，把龍王爺高高的供起來，讓它看不見，也就沒再出過什麼死人的事。

這一招的確管用，但有個缺點，就是龍王爺看不見人間百態，也就不管了，所以壞事沒了，好事也跟著沒了。因此這些年鄉裏經濟發展不上去，百日戲如此大的陣仗，也不過隻唱了四十九天。

因為龍穴被我爺爺封了，龍王爺兩眼一閉一睡千年，但龍氣還在，龍王廟前麵的河道改了之後，像是利劍，更像是兩條玉鎖把龍給鎖了，所以龍王廟附近的屬龍、蛇的人都克妻，且子孫不孝，一生多災多難，死不了，也不好過。

好不容易見到有人過百歲大壽，我也很好奇，便想去看看這位老人到底是何許人也。於是我跟姐姐交代一生，讓她在原地不要亂走，隨後我鑽進人群，果真看見了老壽星。

老壽星一看見我，便朝我揮揮手：“陸家小神仙來啦，過來坐！”

我家在南陽遠近聞名，基本很多人都認識我爺爺和我，我太爺爺名氣大，但認識他的人幾乎都入了土，我爺爺和我倒是有不少人還記得，這倒是讓我虛榮心開始作祟了。

但我看老壽星雖然百壽服加身，但眉眼陰暗，印堂發黑，嘴唇發烏，身旁隻有一位中年婦女陪伴，並無其他子女，這便印證了我剛才所看的風水大局，老壽星果然是可妻克子。

這在我們這裏有句俗語：奪人壽。就是過大壽的人把親人的壽命都奪過來了，這是主動奪取，和我家人自願為我喚命又有很大不同。

再看老壽星眼中無光，三火不望，隱隱有黑線鎖頭，我心中一驚：這是有人暗中鎖了老人的命了。看來這場戲一唱完，老爺子就得歸西。

奪人壽不過百，就是說老壽星也就再過這一回大壽，能不能熬到明年這時候，那可說不定了。這有個特別隱晦的說法叫“喜絕”，就是大喜之後，就是“大絕”。

於是我提醒道：“老爺子，您這段時間，要注意身體呀，不可動肝火！”

“怎麼說？”旁邊的女人聽我說了，湊過來問道。老爺子耳朵不太好，也沒聽清我說什麼，倒是這中年婦女對我的話十分感興趣。

因為戲曲鑼鼓梆子聲音太大，我大聲說道：“老爺子戲台所擺的位置叫‘水路屋’，老爺子百歲期頤，仙宮裏有他老人家的位置，但是有人在暗中想奪老爺子的仙位，所以在水裏藏了東西，可能不太吉利，今晚人散了，請戲班唱個鬼戲，說不定能避過去。”

中年婦女聽了，表麵上表現出生氣，對我話的不屑，但礙於我家名聲，又不敢發怒，可我從戲台燈光下，隱隱看出她的臉上竟然有股喜悅之情。

我心頭一震，想要多問問，但話已說了，至於她聽不聽，那我就不管了，陰陽命者不管陰陽事，說多管多，對我不好。

剛要起身，中年婦女從包裏那出兩張鈔票來，放到我手裏說：“我們知道了，多謝小神仙指點。”

我心說你就糊弄吧，不管她是老爺子的什麼人，反正沒安什麼好心，既然她不聽，我又跟老爺子交代一聲，老爺子聽明白了之後，麵色凝重，但沒多說什麼。

隨後我便回到我姐姐所在的位置，但是到了之後，找來找去，那處高低上竟然沒有陸小玉的身影，我一下子慌了神，喊了幾聲也沒人聽見，就在這時，有個人突裹著黑色長袍，來到我麵前低聲說了一句：“要見你姐姐，三河口見！”

我心裏咯噔一下，心道完了，姐姐被人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