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明時分,令萱便已經醒來了。
她瞪著素無一物的帳簾,鼓起了腮幫子。
陸燿這廝也真真無趣,說休息就跑了。
不過他家這床榻倒是不錯,她很喜歡,若是可以,倒是想試試他的。
正想著,陸燿已經來到門外。
“令......小姐,你起了麼?”
他府中沒有侍女,也不敢讓小廝侍衛一類唐突了令萱。
令萱故意裝著沒睡醒,一聲不吭。
陸提督的本事在她身上會當如何?
陸燿隔著門,耳尖微微一動,“令小姐,天已經亮了,該早些歸府,免去許多非議。”
就算沒看著臉,令萱也能想到她的樣子。
故作正經,一派嚴肅之態。
沒趣,卻又很有趣。
她穿著那寬袍大袖,一把推開了門。
陸燿猛然轉頭,“既然起來了,那就快些梳洗,我這沒有侍女,還請令小姐自便。”
這家夥居然落荒而逃。
令萱失笑,高聲喊:“陸提督別怕,我吃不了你。”
陸某人跑得更快了。
不過令萱到底還是有分寸,鬧了一場也就夠了。
要是不回家去穩住她家老頭,什麼婚事喜事恐怕真的又會變成悲劇了。
陸燿很體貼,早已經將烘幹的衣裙送上。
天蒙蒙亮時,他便親自驅車,帶著令萱一路往令府而去。
一路上,他都沒說話,似乎在刻意避開昨晚上的話題。
令萱靠著車窗搖啊搖,思緒也晃個沒完。
前世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她隻想遠離,不過陸燿......你可跑不掉啦。
可眼下,她爹就是橫亙眼前的河。
正想著,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令萱身子一晃,差點摔著。
她還沒問,外麵就傳來了男子的聲音。
“這不是陸提督麼?當真是好巧呢。”
令萱心裏直接“咯噔”一下子。
她透過那麼一絲微弱的縫隙,看清楚了來人。
一身尋常長袍,見不到金絲銀線錦繡非凡,唯有衣擺上繡著一片簡潔的祥雲。
當初見了不少故人,這位可算是來了,可偏偏還在這樣的時候。
“三皇子。”陸燿還算客氣。
宋落星微笑著,顯出幾分溫潤如玉。
他還稚嫩,但已經隱約可窺日後風采。
令萱看著宋落星略顯文弱單薄的模樣,心中一陣嗤笑。
多少年前,誰不被他這死樣子蒙騙?
娘不在爹不疼的皇子,在皇宮也就是根野草罷了。
誰能想到,就是這麼一個籍籍無名,看似軟弱文秀的皇子,會有朝一日滿身逼人貴氣,燦若朝陽,一飛衝天執掌大寶。
人,當真是不可貌相。
令萱到底還生出點感慨來。
宋落星已經開口,“陸提督怎麼這般早?”
他聲音也不大不小,有種文人的秀氣,總覺得沒什麼氣勢。
令萱看得仔細,他的臉色不大好。
尤其是眼睛,一看就疲憊得一宿沒睡。
陸燿麵色淡淡,“不早了。”
天都亮了呢。
平日他休沐也不會貪眠,從來都是聞雞起舞,日日都要鍛煉身體。
宋落星顯然沒想到他這麼冷淡。
他有些錯愕,“陸提督果然自律,辦事也是一把好手,不像我......”
陸燿蹙眉,“三皇子怎麼了?”
宋落星苦笑:“還不是我那妹妹?說起來,這事當初陸提督也是個中人。”
令萱聰慧,一下子領悟了。
怪不得宋落星臉色不好,肯定是徹夜為了宋落鷗那蠢妹妹幹的蠢事奔波呢。
什麼偶遇巧遇的,宋落星這分明就是故意在陸燿府邸不遠處守株待兔呢。
隻可惜,陸燿是虎是狼,唯獨不是兔。
攤上宋落鷗這個妹子,宋落星也是難咯。
陸燿正色:“沒錯,當初鷗公主還是我親自叫人羈押的。”
看他這副模樣,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宋落星臉色一白,“陸......提督是秉公辦事,隻不過,我那妹妹嬌嫩,怕是吃不得苦。”
陸燿有句話幾乎要脫口而出。
宋落鷗嬌嫩?
不受寵的皇女而已,可不見得嬌貴。
那令萱呢?
她本就體弱,要不是宋落鷗,如何纏綿病榻!
最終,陸燿冷冷說:“這件事情自然會嚴查清楚,不冤不屈。”
宋落星後退半步,俯身一禮。
“我自然知曉陸提督公正,隻是這事多少有些誤會,女兒家的事情,實則沒必要鬧上公府衙門對吧?”
他謙和有力,如君子方正。
陸燿若有所思。
宋落星悄悄抬眸,有寒色轉瞬即逝。
但忽然間,他看向了陸燿身後的車廂,他總覺得好像有人在盯著自己。
陸燿這時瞬間警覺。
令萱可還在車上,萬萬不能被人瞧見。
要是壞了她的名聲,他可萬死難辭其咎了。
“斷案並非一言之間。”陸燿掀開眼皮,“一切自有章程,三皇子勿怪,我不過是忠君之行罷了。”
他捏住馬鞭,“我還有事,就不閑聊了,告辭。”
陸燿冷著臉,驅車越過宋落星,車軲轆碾出一陣陣刺耳的聲音。
宋落星垂了下眼。
嗬。
不管是噪音,還是陸燿的聲音,都一樣不中聽啊。
他忍不住回頭,溫潤的目光轉瞬染上一層戾氣,將他渾身都籠罩的有些陰沉。
“忠君之行?”
宋落星一笑。
“好一個錦衣衛提督。”
他是忠心公正了,替聖上分憂了,可他這個籍籍無名毫無寵愛權力可言的皇子呢?
他忠了君,也什麼都得不到吧。
宋落星忽然覺得,陸燿這就是在諷刺他。
一個皇子都不如一個罪臣之子來得受重視,這是多麼可笑的事情啊。
陸燿麼,他記住了。
而此時,令萱回頭瞄了一眼。
陸燿看她,“令小姐在做什麼?”
令萱放下簾子,故作猶豫,“我看那個三皇子怪怪的。”
“怪?”
“嗯。”令萱若少女無知,“反正就是感覺不太舒服,我不喜歡。”
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他明擺著故意等你,這心思可不淺,你才抓了他妹妹,你可得多防備些。”
陸燿知曉令萱聰慧,卻還是意外。
可他還想該說什麼,令萱就已經嘟囔了一句,“我再眯會。”
直至,到了令府。
陸燿刻意把馬車停遠了些。
“就到這吧,你快些回去。”
令萱下了馬車,故意走出好一截才回頭,“多謝啦。”
朝陽下,少女臉上都鍍了一層金澤。
那雙星辰般的眼眸無聲,卻幾乎吞盡了陸燿的心。
陸燿捏緊韁繩,連忙勒馬回身。
非禮,勿視。
令萱一笑,樂嗬嗬進了宅院。
剛過廳堂,有人一聲怒吼:“逆女,你還知道回來?!”
令佟站在門口,“來人,把小姐給我壓上來。”
“家法伺候!”
令萱臉上的笑消失了。
哦豁。
玩大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