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嶠橫眉冷對,看向門外,剛挺直了脖子,氣勢沒等出來,又是一個嗝打了出來。
這次屋裏屋外,全都哈哈笑了起來。
“嗝,笑什麼嗝,笑,嗝、嗝——”
越不想打嗝,越是沒完沒了,沈嶠臉都漲紅了,倒是沈夫人拍著她的後背:“別著急,憋一口氣,然後再輕輕呼出......”
沈嶠依言照做,果然嗝止住了。
她抬眼看著自己的娘親,眼裏滿是孺慕之情。
沈夫人笑著抬手捏了她臉頰一下,沈嶠這才發覺自己臉上還有些肉嘟嘟的嬰兒肥。
前世她躺在床上,臉頰瘦得都脫相了。
她心一酸,轉頭看向姐姐和楚臨淵,坐直了身體,本想下地見禮。
卻見楚臨淵抬手:“別折騰了,消停躺著吧。”
一旁的沈嬌看了侯爺一眼,轉過頭笑道:“是啊是啊,妹妹身體還沒好利索,在床上歇著吧。”
沈嶠正猶豫不決,沈夫人輕輕將被子給她蓋了蓋,輕推了她一下——
她就從善如流乖乖躺下了。
沈夫人這才慢慢起身,麵帶笑意,楚臨淵走到她麵前見禮:“不知嶽母到來,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沈夫人搖頭:“哪裏哪裏,侯爺心係朝堂,政務繁忙,這後宅之事實在不必勞煩侯爺。”
言下之意,若有要事,忙你的吧。
楚臨淵點頭,“多謝嶽母體恤小婿。”就聽沈夫人又客氣道:“哪裏哪裏,是我家這潑猴給您添麻煩了,若是方便,我今天就帶她家去了。”
聽到可以回家,離開這勞什子地方,沈嶠眼睛都睜大了,迫不及待想要起來。
卻又被沈夫人一個眼色給止住了。
沈嬌著急道:“這妹妹身體還沒養好,太醫叮囑過,這幾天最好不挪動,以防反複,也不能見風的......”
沈夫人麵露為難,看了沈嬌一眼,又扭頭看向侯爺,麵上帶著客氣地笑:“那隻好麻煩侯府了。”
“嶽母大人不必客氣。”
“唉,都是自家人,我也就不謙虛了,這丫頭是個不省心的,平日裏在家都不是消停的性子,在侯府若是有何不妥之處,還望多多包涵......”
沈嶠聞言,圓鼓鼓的眼睛瞪大了些,嘴巴不自覺地撅起。
她哪裏不省心了。
但她活了兩世,也明白娘親這話的用意。
國人從古至今,都是謙虛客氣的性子,但凡在外人麵前提及自己的孩子,即便是孩子很好,也總是要自謙一下,哪裏哪裏,她/他就是個不省心的......
以免顯得不識大體,孤高自許。
不過雖然知道歸知道,被娘親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或多或少心裏都有點不舒服。
沈嶠默不作聲往上拉了拉被子,企圖蓋住臉。
重生這一世,別的沒長進,臉都丟沒了......
豈料,素來冷著臉對她陰陽說話,譏諷嘲諷的楚臨淵突然開口道:“嶽母此言差矣。”
眾人都被他的話吸引,忍不住抬頭望了過來。
就見楚臨淵低頭拉著沈嬌的手,放在手心裏,抬頭鄭重對沈夫人道:“當時情況緊急,若不是沈嶠當機立斷,落水的就是內子,她如今是雙身子,若是落了水受了寒,後果不堪設想......”
“是故,不是沈嶠給侯府添麻煩,而是我們永寧侯府上下,感激沈嶠不顧自身安危,關鍵時刻,舍命相助的情誼......”
沈嶠怔怔地聽著,胸口仿佛燃起了一把火。
原來,狗嘴裏也能吐出象牙。
他也不是不會說好聽的話的。
楚臨淵說這些話時,從頭到尾沒掃床上的沈嶠一眼,隻鄭重地看著沈夫人,聲音寬和,語氣誠懇。
沈夫人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說,一瞬間失了神。
回過神後,原本端莊中略帶著客氣笑意的臉,緩緩變了。
她笑意加深,輕咳了一聲,這才挺直了身子,麵帶驕傲地說道:“方才那些都是客氣話,自己的孩兒自己知道,沈嶠她就是這個性子,善良著呢。”
一旁的良言點頭:“是啊,我們小姐好著呢!”
床上的沈嶠再次將臉上的被子蓋了蓋,剛才是羞的,這次則是害臊。
這娘親,咋還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上了。
室內談話氛圍好了起來,就在這時,管家來稟:“啟稟侯爺,定國公來訪——”
“哦?”楚臨淵似乎有些意外,快走到門口,“有請。”
“奇怪,國公求見為何來這裏?”沈嬌低頭對沈夫人嘀咕了一句:“侯爺前朝的事情,怎麼來後院了。”
床上的沈嶠忽然想到睡夢中聽到二人的談話,想必國公經過楚臨淵的提點開竅了。
果然,管家苦著臉又道:“這國公爺不僅自己親自登門,還抬了劉小姐來,說是要親自賠罪——”
室內驟然安靜了下來,院外原本灑掃的奴仆不經意地放慢了動作,有好事的大老遠偷偷翹首看著。
就見大門口馬車停下,接著是一頂軟轎,軟轎後麵居然還跟著一副擔架!
等軟轎到了內宅門口,緩緩落地。
兩個粗使婆子上前,將馬車裏的定國公的獨女——縣主劉娥攙扶下來。
劉娥渾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帶著大紅兜帽,露出巴掌大的臉,白如宣紙,透著病氣。
經扶著躺在擔架上,兩個粗使婆子抬著擔架,往門內走。
擔架前行,後頭的國公高聲道:“侯爺,老夫帶不孝女親自登門給您家賠禮了!”
定國公聲如洪鐘,氣勢如虹,生怕人聽不到,還連說了兩遍。
院子房頂上落的原本嘰嘰喳喳的鳥都不叫了,歪著頭看熱鬧。
平常小女兒間的嬉戲打鬧,不過是輕拿輕放便罷了,誰都當不得真。
這麼大張旗鼓的,不等病養好了就抬著進門道歉,真真是讓人開了眼界。
這定國公府是要跟侯府鬧掰臉了!
果然,看著擔架進來的劉娥,沈嬌頓時惶恐了起來:“這怎使得......這可如何是好......”
倒是一旁的楚臨淵輕拍她手安撫她:“她給你跪,你便受著,沒什麼使得不使得的。”
她當初推人下水,怎麼就能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