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禾垂眉順目地緩步走向半掩的魏府大門,趁眾人不注意之時,眼眉一淩,轉身便奔向了那花轎。
那差役還沒來得及收走草席,魏禾便直截了當地掀開席子,探眼往裏頭的屍體看去。
!!!
所有人臉色倏地一變,誰都沒想到方才還循規蹈矩的魏禾竟然做出這般大膽舉動,周圍瞬時一片驚呼。
一旁的百姓是驚的,而郭禦史純屬是被嚇的。
“住手!住手!來人呐,給本官攔住她!!”
郭淮氣急敗壞的喊叫聲響起,差役們這才反應過來。抬著屍體的兩名差役離魏禾最近,驚嚇中倒抽了一口血氣,心中一橫就想去阻止來人。
可其中一人卻忘了自己手中還抓著草席一角,慌然鬆手時,“咕咚”一聲,隨著席中死人的頭顱著地的聲音響起,周圍一時間落針可聞,萬籟俱寂。
人群中不知有誰說了句:“大逆不道啊.....”
魏禾最先反應過來,一臉尷尬地低頭把草席拿起來,卻冷不防被官差一腳踹開。
她倒退幾步,堪堪穩住,隨後自然而然地下跪俯首,語氣是與行為極其不符的懇切。
“小女逾越,望郭禦史責罰。”
驟變發生在轉瞬之間,郭淮還沒能反應,此時正紅著臉大口喘氣,把靴子跺得奇響,指向魏禾的手不住抖動,怒道:“大膽!大膽!如今前朝奸臣之女都敢以下犯上,阻礙都察院辦事。來人呐,給我——”
魏禾有些煩悶地閉了閉眼。
倘若屍體被都察院收走了,她作為魏府中人,又是一介女輩,想要再看一眼死者,那簡直是難於上青天。
方才腦子發熱,衝動行事,可現在如若走一趟官府,又不知何時才能出來。
人群中有不少昔日魏家的冤家對頭,看見魏禾這番低三下四的模樣,也生出幾分看戲的心思。
這時,卻有一聲慵懶的男音慢悠悠響起:“且慢。”
聲音端得如同林籟泉韻,溫和動人。
魏禾仍舊在閉眼領罰,卻聽那人又道:
“禦史大人,”那人語氣平定,細聽卻有幾分戲謔,“您遣退府中姨娘,又不讓魏家主母發落屍體,魏家人雖然雖然慣於含垢忍辱,吞聲忍淚,但就是狗急了也會跳牆啊。”
人群中不知是誰嗤笑了一聲,仿佛是覺得不合時宜,又咳嗽兩聲,生生憋住了。
魏禾無緣無故被扣上“狗急跳牆”的金字招牌,啞口無言地睜開眼,映入眸中的竟是郭禦史的沾了幾粒微塵的鞋底。
敢情這郭淮方才是想踹到自己臉上來。
她不甚在意地從那做工精秀的鞋底上撇開眼,目光循聲而動,最後停在了一輛鎏金馬車上。
方才是馬車上的人在替她開脫。
魏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杏眼疑惑地半眯起來。
不錯,是剛剛阜成門大街上險些撞飛碧菱的那輛馬車,隻是這時已然消泯了方才囂張跋扈的氣焰,乖乖巧巧地倚在魏府牆角處,與斑駁的朱紅牆體幾乎融為一體。
自己方才被這花轎勾住了注意,竟然沒看見這牆邊還有這麼一個人物。
難道真的是來搶親的不成?魏禾眼神微凝,看得都快把車廂門前的海棠紅綢絲簾戳出一個洞來。
可簾內的人卻沒有露麵,也沒了聲響。
郭淮端著為官的氣度不尷不尬地等了好一會,發覺馬車上的人確是沒有再言語的心思時,終於放下了自己煢煢孑立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