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負手而立,姿態比對著魏禾時的放低了好幾度,一副慈悲為懷、大仁大義的模樣,“本官行事自有安排,魏家如今沒有話事之主,帶走屍體不過是權宜之計,等被嚇得暈厥的魏老爺醒過來,本官素來為民父母,自會給死者一個安妥處置,你......”
簾內人打斷郭淮的冠冕之辭,不耐之情溢於言外,“那敢問洛陽父母官,郭禦史郭大人,那魏府二女想帶走自己未過門的姨娘,可是有罪過?”
魏禾思緒還停在郭淮語中的“被嚇得暈厥的魏老爺”裏,正心中慚愧,替自己的爹爹和魏家蒙羞時,忽然被提及,背脊下意識地挺得直了些。
她無法得知簾中人的身份,定然不能說出“小女冤枉,小女無罪”這種忤逆官差的離經叛道之辭,隻能低下頭緘口不言。
郭淮卻是臉色一沉,藏在袖中的手握了又鬆,終於是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裏擠出二字。
“無罪。”
“既是無罪之人,官差又為何要當街毆打?倘若我方才不製止,那姑娘的臉受了大人一腳,恐怕是要當場破了皮相。”
“本官......”郭淮神色在一眾百姓的注視下愈發難堪,幹澀地開口辯解。
“竊弄權威,倚勢淩人,這便是為民請命的父母官,天子腳下的禦史大人麼?”簾內的男子咄咄逼人,看樣子是絲毫不打算給郭淮辯白的餘地。
隻是在提及“天子”的字眼時,圍觀百姓、郭淮與其左右差役皆是一震。
魏禾見這男子庇護自己,開始還心中納悶,如今逐漸聽下來,眼前已越來越黑,幾乎要當場叩頭謝罪。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人是憎惡她命長,想要給自己連坐個謀反之罪!
畢竟普羅大眾,誰敢隨意把“天子”二字掛在嘴邊?
自先帝收複北境以來,楚國境內,以津水為界,分南北兩洲,北洲以北薊城為首都,南洲以洛陽城為副都,佐理北薊掌管鹽業鑄幣、軍事調度諸事。
洛陽城,可以說是楚天子的第二個金殿。
新帝楚懷王於去年冬至登基伊始,便大肆整頓內閣,調遣臣僚,如今在洛陽的地方官,無一不是昔日行走在皇宮裏外的朝廷重臣,就是宰相見了也要給上三分薄麵。
普天之下,要是有人敢肆意評判洛陽官員,無疑是指桑罵槐,變著法子給楚天子臉上抹黑。
除卻背後有天子的助力,洛陽都察院又與大理寺、刑部分管詞訟、作奸犯科之事,並稱洛陽三司。
不甚誇大地說,被三司其中一個扣個罪名,普通人隨時要財盡人亡、門殫戶盡。
這現在這名簾內男子卻是當街語出驚人,絲毫不看人臉色,倘若不是缺心少肺,便是......
郭淮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點彩鏤金的馬車,不巧,和那些躲在暗處牽著馬匹的侍衛們對上了眼,心中猛然一顫。
就是他毫無武略,也能看出馬隊內的這幫暗衛深不可測,絕非尋常的習武之人!
那被這些護衛密密層層保護在馬車上的男子......
郭淮在離那鎏金馬車不遠處忽然想通了些什麼,不動聲色地咽了口唾沫,“本官,本官也是查案心切,一時衝動,險些冒犯了魏二,實在是......哎喲,魏姑娘為何跪在地上,衣擺都沾上血漬了,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魏禾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低著腦袋,沉默不語,都快把“不識抬舉”四字頂在頭上了。
“許是跪久了腿軟,來人啊,還不把魏姑娘扶起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