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貴妃出身鄉野,是皇帝外出遊曆時偶然帶回來的妃子。
她不會琴棋書畫,隻愛殺豬放牛。
即便長得不盡人意,皇上卻依舊覺得她率真隨性,寵愛有加。
聽聞民間出了位技藝精湛的屠夫,貴妃便下旨召見入宮。
貴妃囂張善妒,極不好相處。
那時候我也隻是個跟在阿姐身後的孩子。
隻隱約覺得那座宮牆裏不安全。
我憂心忡忡,希望阿姐不要入宮。
可阿姐隻笑著說:“阿若,你放心好了,阿姐會小心的,等進了宮一定會有很多賞賜,那個時候你一個女孩子就不用幹這些粗鄙的活了。”那個時候她眼裏都能溢出光來。
我和阿姐自小孤苦無依,她照顧我長大。
兩個女兒家容易被欺負。
為了保護我,她做了屠夫。
可阿姐卻從不讓我涉足這一行業,隻叫我做一些不相幹的小事。
她拉著我的手安撫說:“這樣的事情我來做就好了,你一個女孩子養養花草就好啦。”
可阿姐也是女孩子啊。
我知道阿姐期盼著出宮後結束屠戮生活,所以不自覺對皇宮帶了幾分別樣的情緒。
知道後來我經曆過許多,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人人都知道,阿姐精於刀工,是最出色的屠夫。
可沒有人知道,她厭惡屠戮,更厭惡鮮血。
記憶裏,她常常看著我的眼睛失神,說:“阿若,不要被屠殺的感覺所迷惑,人不應該對生命的得失感到麻木。”
“沒有憐憫之心的人比畜生還不如。”
我知道她不是在教導我,而是在時刻告誡自己。
可阿姐你不知道,這世上遠有比屠夫更殘忍更麻木的人。
那是個晴朗的日子,阿姐奉召入宮,我一個人默默在家中等待。
知曉貴妃善妒,為了保險起見,阿姐早早就將臉上摸滿了灰。
貴妃被簇擁著坐在上位,雍容華貴。
阿姐和牲畜被手持兵器的侍衛包圍著。
起先貴妃看到名冠京城的屠夫是一女子,隻是有些驚訝。
等到阿姐拿起燒紅的屠刀,開始打磨的時候,眾人已經不自覺將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阿姐自小就生的豔麗,長期的屠殺更使她眸子裏帶了幾分漠然,所以並不顯得俗氣,反倒有種別樣的氣質。
這種氣質,即便掩飾相貌也無法消除。
貴妃摸了摸頭上翠綠的珠釵,左右環視,發現周遭的宮人無不被吸引。
她壓抑著怒火,嗤笑:“倒是沒看出來一個醜八怪也有這樣的本事,可得給本宮將你的刀工好好展示一番,本宮有重賞。”
阿姐不驚不躁,隻低頭說:“是”。
火光將她的臉照的透紅,臉上出了薄汗,卻更顯神采。
阿姐有條不紊的做著殺豬前的工序,要正式開始時,轉向貴妃:“娘娘,牲畜臨死前恐會掙紮嘶吼,怕衝撞了娘娘,請娘娘有個心理準備。”
初貴妃並未回應,隻是一雙眼睛緊盯著阿姐的臉,又摩挲著頭上翠綠的珠釵。
牲畜被五花大綁,屠刀磨得鋥亮發光。
手起刀落,牲畜還在不斷撕嚎,阿姐的腦袋卻應聲落地。
隻能看到那雙極為漂亮的桃花眼因疼痛掛滿了淚水,從此失去了光彩。
侍衛兵器上的獻血殷紅可怖,周圍的宮人紛紛跪地垂首。
貴妃大笑,拍手叫絕說:“果真是好刀法。”
她俯視著下方:“豬狗不如的一個賤民,也敢騎在本宮的頭上,教本宮做事。將她喂了那牲畜,將這牲畜當做賞賜賜予她的家人吧,不枉她跑這一趟。”
台下無人不知貴妃因何發怒,可卻沒人敢站出來說一句話。
那日我苦等許久,等來的不是阿姐,而是一隻肥頭大耳的畜生。
我知宮牆危險,卻沒料到裏麵藏著吃人的野獸。
我痛恨皇宮,痛恨初貴妃,可卻更痛恨自己。
盯著那畜生三天三夜,等到所有的眼淚都哭幹了,我第一次嘗試拿起屠刀。
嚎叫聲聲淒厲,我將所有悲憤發泄在它身上。
畜生尚且有出聲的機會,而阿姐連哭喊的權利都被剝奪。
多麼諷刺可笑。
事後看著滿地的鮮血,倒地不起的一灘爛肉,我乏力的丟掉刀,癱坐在地上。
阿姐,我懂你話裏的深意,明白你的柔軟和掙紮。
我若說我會殺了初貴妃,顛覆了這座皇城為你報仇,你定會怪我。
可我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