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中美人眾多,時人公認皇宮中榮寵萬千的金貴妃的小妹,才是京中第一美人。
金小妹的容貌,鹿竹曾經遠遠看過一眼,確實是個大美人,但稱不上京城第一美人,至少在她看來,自家小姐就比她更美一些。
但眼前這個男人,居然她腦海中京城第一美人具現化......
男人青絲如墨,膚質似玉,濃眉勝黛,一雙內勾外翹的眸子,彷如神明用盡所有嫣紅春色精心勾染而出的桃花,眼波流轉間神韻風流
五官麵龐仿佛是仙人妙手塑成,兼具了俊與美,又將俊與美糅合得恰到好處,令人難以自持地驚豔。
她從未見過男人能長得這麼......美的。
似乎是因為身份暴露,男人渾身氣質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剛才渾身上下的冷漠和冷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散漫貴氣。
那雙極美的桃花眼輕輕眨動,甚至有種他在對人放電的錯覺。
薑施施心中驚訝,怎麼會是......他?!
前世,她外祖父被抄家滅族後不久,聖上駕崩,謝宴之扶持六皇子順利登基為帝。
但不久後,有從龍之功,正在鼎盛時期的平北侯府就陷入了焦慮恐慌之中。
那些來奉薑沅沅之命整日來折辱自己的惡仆都在談論著,西北龍虎軍忽然起兵發起叛亂,不過兩月,一路南下勢如破竹,馬上就要攻到上京城了。
龍虎軍拱衛的便是默默無名的九皇子,而發起叛亂的是一個滿朝文武絞盡腦汁都不想到的人......元庭芳。
上京最有名的浪蕩紈絝,嫖賭吃喝,無一不精。
論文治武功,誰都瞧不上他,但論家世背景,誰都不敢輕視他。
元庭芳是當今陛下的唯一親外甥。
先皇後膝下隻有陛下和懿和長公主一對兒女,長公主和陛下自幼感情親厚,哪怕是如今,這位長姐的話在陛下那兒都分量不輕。
陛下對長公主的獨子元庭芳也青眼有加,格外優待。
此時,車廂內的人都沒有覺察到外麵的變故。
駕車的車夫遙遙地就迎麵看見一隊當街攔車的禁衛軍,連忙勒緊韁繩開始停車。
禁衛軍身穿黑色甲胄,腰配長刀手握長矛,迫人的威勢讓街上百姓遠遠地就避開,不敢輕易靠近。
站在禁衛軍前方的高大男人,神色冷漠,一身鑲繡著銀色莽龍的墨黑緞袍,窄腰間束著犀角革帶,隻是站在那裏,就讓人生出不敢冒犯的距離感。
薑施施覺察到馬車降速,還未出口問詢,外麵就先傳來聲音。
“停車,盤查!”
薑施施聽見這道熟悉的男聲,瞳孔驟縮,瞬間全身的血液都涼下來。
謝宴之。
為什麼他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難道......?
元庭芳也勾起唇,對她笑了一笑,這一笑美如百花盛開,卻也似乎有點破罐破摔地意味。
“就是他。”他無力地用唇語告訴她。
追殺元庭芳的人,就是謝宴之。
元庭芳也沒想到,自己隨便挑了輛馬車,就恰好挑中了謝宴之未婚妻的馬車,
但後悔也來不及了,本以為能用武力威脅,誰知馬前失蹄,中了一個嬌嬌小姐的計。
他此時窮途末路,任人宰割,已經做好準備薑施施高聲喚人進來,將他抓了,或者這幾個姑娘一起合力,將他綁了出去。
但薑施施接下來的行為出乎他的預料,她既沒有出聲叫人,也沒綁他,而是抬手扒他的衣裳。
扒下外袍,又來解他的腰帶。
元庭芳輕輕挑起眉,“......難道薑小姐看上了在下的美色?”
薑施施:......
“如果薑小姐願意保護在下的話,在下卻之不恭。”
他又湊近她的臉,鼻息拂動在她的微卷長睫上,“但這事......如果被謝宴之知道,他可能以後不會娶你嘍。”
薑施施忍不住抬眸瞥他一眼,此時還能說得出這種話,也不知道是該說他心理素質過於強大,還是他沒皮沒臉了。
馬車裏麵遲遲沒有動靜,謝宴之握緊鑲玉銀質劍柄,走到馬車前,再次命令。
“下車!”
禁衛上前將馬車團團圍攏,長刀和長戈齊齊對準馬車,嚴陣以待。
此時,裏麵傳來一陣輕咳聲,一道細弱微啞的女聲穿過車簾傳出來,“謝侯爺,是我。”
謝宴之聞聲輕輕皺眉,又轉眸打量這輛馬車,居然真是薑國公府的馬車。
“謝侯爺,小女,咳......近日微感風寒,不能見風,也不便見人,還請侯爺體諒。”
謝宴之望著將車廂遮得嚴嚴實實的簾子,眸中神色冷漠如冰,慢慢抬起手。
“今日本侯搜查擅闖行宮的犯人,職責所在,還請薑小姐體諒。”
話音剛落,厚重的車簾就被禁衛軍用長矛一把挑起。
鋪滿軟毯的車廂內,薑施懨懨地臥著,一側跪坐著兩個丫鬟,另一側跪坐著一個穿著繡紅色碎花衣裙......身量頗為高大的丫鬟。
這丫鬟垂著頭,看不清麵容。
薑施施被扶著坐起,擋住了他審視那丫鬟的視線,“謝侯爺公務辛勞......咳咳......”
話還沒說完,她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薑施施的臉色看起來極差,雪白得幾近透明,咳嗽得似乎要將肝肺都咳出來。
一旁的蘇葉連忙為她拍背,鹿竹送上一盞熱茶,服侍她飲下才讓咳疾慢慢緩下來。
她看著謝宴之,唇瓣毫無血色,“謝侯爺稍等,我們這就,咳咳......下車接受盤查。”
謝宴之早前聽說自己的未婚妻身子不大好,這是頭一次親眼所見。
薑施施還未走出車門,再次劇烈咳嗽起來,無力地靠在鹿竹身上,“咳咳咳咳......”
蘇葉又回頭去取熱茶,鹿竹又為她拍背......
謝宴之輕輕皺起眉來,但薑施施畢竟是他的未婚妻......
又轉念想,自己追殺的人和薑國公府,和她沒一點關係,藏在她車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眾目睽睽之下,讓自己未婚妻下車受寒,傳出去並不好聽。
“薑小姐好生休息吧。”
車簾被重新闔上。
裏麵傳出來一聲輕柔如微弱風兒的道謝,“多謝侯爺體諒。”
一炷香後,香檀馬車停在一處偏僻的巷口前。
車廂內,薑施施已經將塗了咳散的帕子丟開,離了藥物,她也就不再咳嗽,臉色也迅速好轉起來。
此時元庭芳被解了毒,傷口也流血止住了,精力恢複了些許。
他挑起車簾準備下車,正要躍下車時,卻忽然回頭,“薑小姐近日救了在下,在下該如何報答為好?”
薑施施救他自然不是不求回報,元庭芳是四皇子和謝宴之一黨的死對頭,現在救他,是因為將來她想保全自己保住薛家。
還有前世薛家滿門的血仇,總要讓謝宴之他們血債血償。
元庭芳的側臉起伏流暢得近乎完美,午後陽光灑照下來,整個人浸染在金光中,襯得他俊美似無暇玉人,看得薑施施輕蹙眉頭。
他一個男人長得未免......太好看了。
元庭芳衝薑施施輕輕一眨眼,帶著自然動人的風流,“不如在下以身相許如何?”
不等薑施施反應,一個物件就朝她拋來。
“定情信物。”
薑施施抬手接住物件,定睛一看,“定親信物”是一枚白玉鏤雕牡丹圓形佩。
她再次抬頭,車門前已經沒了人影。
她自然不會真的信這是定情信物,但這枚玉佩也代表著元庭芳記住了她這次相助。
薑施施心中微定,將玉佩收好。
......
馬車再次轆轆行使在街道上
“小姐,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這次是私自出府,又耽擱了這麼久,老夫人怕是早就生氣了,”鹿竹滿臉憂慮,小臉皺得厲害,“我們回去後,老夫人不知會怎樣......”
薑施施淡淡一笑,安撫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用擔心。”
其實鹿竹的擔心不無道理,老夫人素來不喜他們大房......
薑國公府是大晉少有的百年世家,世代簪纓,清貴無比。
本來,祖母章氏就不喜自己的父親,她的大兒子薑定麟,卻極為偏寵小兒子薑定紹。
當年娘親嫁入國公府,章氏覺得薛家是滿身銅臭的商戶,娶進門是辱沒了門楣
聽娘親說,她出生後,章氏從未主動看一次。
但後來薑定麟出了意外病逝,章氏忽然將她索要過去,養在自己膝下。
卻是每日將她拘在佛堂,跪在佛前念經,
她有腿疾,不能長跪,娘親想將自己要回去,卻屢次被章氏回絕。
她說自己生來有腿疾是前世的冤孽未清,每日在佛堂念經是淨身淨心。
餘孽淨了,病自然就好了。
章氏執掌整個薑國公府幾十年,掌控欲強,積威甚深,娘親是個軟和性子,嫁進來也沒能分到一點權力,根本無法反抗章氏。
況且在外人眼裏,出身顯貴的章氏願意親自撫養她的女兒,還是她這個商賈之女占了便宜。
後來,章氏說侍奉佛前,身心都要幹幹淨淨經,居然將她的那些治療腿疾的湯藥都斷了。
這幾年,她的腿疾愈發嚴重,每到冬日便疼痛難忍,幾乎難以行走。
娘親隻能偷偷請來名醫開了方子,讓自己偷偷地喝藥緩解。
娘親其實心中總還殘存著一絲念頭,章氏是她的親祖母,雖然一向不太喜歡她,但總歸不會害她。
但娘親不會想到,再這般下去,她的腿遲早會徹底廢了。
而她的腿疾一開始是能治好的,隻要耗費時間漫長些,多精心溫養幾年就行——這些都是前世的今日,她落水後腿疾加重無法行走,眼看著要徹底廢了,章氏從宮中請來禦醫診斷告知的。
而章氏送走禦醫後,卻怒聲罵她侍奉佛祖的心不夠誠,罵薛氏偷偷給她喝湯藥,如果她真的全身心侍奉佛祖的話,腿疾定然是好了。
祖母口口聲聲為她好,對她和薑沅沅一視同仁。
但薑沅沅平時吹風受一點寒,祖母都心疼得不行,更別提讓她冬日下跪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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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國公府,西苑寧安堂內。
“祖母,這個力道舒不舒服?”薑沅沅雙手貼在老祖母的額角,正在緩緩揉捏。
章氏微微眯眸,嘴角帶著一絲縱寵的笑意,“舒服舒服,阿沅的手藝是愈發好了。行了,你揉了這麼長時間,手也該酸了,”
“來嘗嘗這乳茶,祖母特意給你備下的,若是不喜歡就讓小廚房改到你喜歡為止。”
侍候一旁的青槐嬤嬤也含笑看著這一幕。
薑施施一進寧安堂中,便看見這幅老慈子孝的溫馨畫麵。
她矮身行禮,“孫女見過祖母。”
堂中的氣氛肉眼可見的冷凝下來。
“你終於回來了。”章氏聲音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