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喬餓極了,自小的教養讓她在這種時候也沒有狼吞虎咽。
她的頭昏昏沉沉的,隻能靠在料理台小臉慘白,嘴唇幹裂,發絲淩亂慢騰騰舀著粥。
那模樣落在傅厭的眼裏有那麼一絲可憐。
兩人目光相對,蘇南喬開口:“先生,有事嗎?”
她的口氣仍舊恭敬,但眼底卻沒了光。
傅厭沒回答,轉身離開。
坐在車上,他想到了自己和蘇南喬第一次見麵。
在一個舞會上,她穿著銀色小禮服上台演奏鋼琴。
那時蘇家還沒有破產,她還是最明豔嬌貴的蘇家大小姐。
姣好的麵容上寫滿了自信,隻不過當她的目光穿越人潮落在自己身上時,白皙的臉頰瞬間染上一抹嫣紅。
那個舞會,她像是隻小兔子,頻頻看向自己,一雙黑瞳又大又亮。
而後的這六年,雖然自己時常折騰她,她的眼底始終有一絲淡淡的溫柔。
她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他還是一覽無遺。
但今天,那絲溫柔沒有了。
蘇南喬放下碗筷,想要將殘局收拾幹淨,吳叔走進來阻止:“夫人,你身體不好,還是先好好休息吧,放著讓傭人來就好。”
他將手裏的一支藥膏遞了過來,“這是先生給你的,化瘀效果很好。”
蘇南喬脖間的指印十分明顯,她苦澀一笑:“謝謝。”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下巴尖尖,麵容憔悴,蘇南喬洗了個澡,膝蓋沾水的瞬間痛徹心扉。
一如她見不得光的暗戀被突然拉出來淩遲的感覺。
她想,傅厭一定知道了她的心思,否則他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真是難堪啊。
他一定覺得自己賤極了,分明他待她殘忍,她還能愛上仇人,簡直不可理喻。
甚至自己的喜歡對他來說隻會令他惡心。
蘇南喬很後悔,如果當初沒有遇上他該有多好,明明是他說的,等她長大了就來娶她。
他自己卻把那些誓言忘得一幹二淨。
電話響起,是蘇意笙打來的。
“姐,那位醫生臨時有事改簽了,後天就要離開,你真的想爸一輩子都躺在床上嗎?”
“現在隻有王叔能幫我們,你就陪他喝幾杯賠罪。”
蘇南喬死死咬著唇,看著胸前的白色玉佩,艱難從嗓子裏擠出一句話:“我......有辦法籌到錢。”
古玩店。
掌櫃仔細驗了貨,“水頭、雕工都是一流。”
他抬眼看她,“這可是頭等貨,你確定要賣?”
幹這行的都有一雙精明的眼睛,銳利的眼神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自從蘇家破產後,她經曆了很多次難堪,她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
當掌櫃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蘇南喬仍舊背脊發涼,心中十分不安。
她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走投無路,也難以說服自己是個小偷的事情。
“賣,你估個價。”
她站在櫃台邊,分明古玩店人煙稀少,她仍舊站立不安,心虛覺得所有人都在看她。
“小姐,你是什麼渠道得到的?你別誤會,我隻是照例詢問。”
“長輩送的。”蘇南喬總覺得掌櫃的眼神不對,頓時有些不耐煩:“問東問西,你到底收不收?”
“收,當然收,一百萬怎樣?”
蘇南喬過去也接觸過很多古玩,大致知道行情,老板給的確實是中肯價,沒有坑她。
“好,我要活當,將來我會贖回來。”
“行,不過到時候就不是這個價了。”
“明白。”
拿到錢,蘇南喬快步離開,殊不知她前腳一走,後腳掌櫃就撥通了一個電話。
“沈助,我有事要告訴三爺。”
蘇南喬看著手機裏的轉賬,歡天喜地打了個車去了醫院。
有了這筆錢爸爸就能早點恢複了,她都打算好了,等身體好了去夜場找兩份兼職,雖然裏麵魚龍混雜,但來錢快。
早點籌到錢把玉佩贖回來便是。
然而她剛剛下車,還沒有跨入醫院大門,她就對上了沈沉的臉。
“夫人。”
在這裏遇上沈沉,蘇南喬不會覺得是巧合,心中一慌。
沈沉麵無表情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先生在車裏等你。”
蘇南喬想過東窗事發,但沒想到會這麼快,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將錢打到醫院。
昨晚下了一場雪,樹上積攢了一層厚厚的雪花,冷空氣從四麵八方而來,還在持續低燒的蘇南喬縮了縮脖子。
樹下停了一輛古斯特,沈沉拉開車門,後座男人閉目養神,即便是坐著,身上熨燙妥帖的西裝也沒有半點褶皺,一如男人那張矜貴的臉。
蘇南喬緊貼在車門坐著,咬著唇不知道怎麼開口,車廂裏彌漫著死一般的氣氛。
他沒有說話,削瘦的側臉籠罩著一層陰雲。
終究還是她開口了,“我是真的走投無......”
“這就是蘇家的做派?”傅厭睜開眼,轉頭對上蘇南喬慌亂的臉。
那帶著嘲弄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刀狠狠捅進了蘇南喬的心裏。
“我奶奶特地讓人雕刻好,又親自去千靈寺開光祈福給你求來的護身玉佩,在你眼裏就隻值一百萬?老人家的心意,就是讓你這麼糟蹋的?”
蘇南喬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解釋不出來。
一件錯誤的事再怎麼解釋都是狡辯,她垂下頭嘴唇翕動:“對不起。”
“把錢轉回來,然後從我的車上滾下去。”
蘇南喬拿出手機,看著自己的賬戶上的餘額,鼻頭有些酸。
她小心翼翼抓著他的衣角,眼睛帶著乞求,“留二十萬先讓我爸爸動了手術好不好?先生,我求求你,這錢我一定會還的,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傅厭粗糲的指腹一點點撫過她眼角的淚水,“別哭。”
她怔然,下一秒他繼續開口:“哭起來就不像她了。”
淚水順著尖細的下巴淌落在他名貴的西服上,暈染出一圈圈小小的淚漬。
“傅厭,求你。”她的聲音淒婉。
男人將她緊攥著衣角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一字一句道:“蘇蒼,死不足惜。”
對上她紅紅的雙眼,他的聲音雲淡風輕:“看著自己親人躺在床上卻無能為力,蘇南喬,你能稍微感受到我的痛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