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在這個時候和我鬧。”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不重不怒,可明予還是聽出了幾分絕對。
這個時候?什麼時候?床伴和心上人抉擇的時候嗎?
一個真心,一個隻是玩玩而已。
言蕩拿起剛脫下的外套,一邊穿著一邊出了門,丟下一句“你好好休息。”
明予沒再開口挽留,她自己清楚憑她根本留不住他。
言蕩最討厭掣肘和擺布,他離經叛道、百無禁忌,他不會聽任何人的安排。
狹長迷離的眼氤氳上一層濃稠的霧氣,綢質的窗簾被風吹得紛紛揚揚,撕裂在牆上的倒影,明予直接躺下,猛地直接將被子蓋過頭頂。
明予自幼是被唐蘊按照名門世家貴女的規格來培養的,就算她真的愛言蕩,真的不想讓言蕩去找顧冰清,她也不可能低到泥裏去搖尾乞憐。
因為不用上班,時針走到十點的位置,明予都沒起來。
直到唐蘊的電話打來,她才從被窩中鑽出來。
“予予,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有什麼想要的和媽媽說,媽媽一定滿足你。”
明予睜開眼,一摸額頭:是了,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若不是唐蘊提醒她,她都快忘了。
“我沒什麼想要的,你也什麼都不用準備,你那些錢留著給自己用吧。”
言老爺子雖不喜歡她們母女,但也沒有苛待,每月都有將近百萬的額度。
錢都在唐蘊手裏,她有工資,也不需要唐蘊養活。
這些錢夠四五線城市下的農村過一輩子,但唐蘊花錢如流水,包、衣服、珠寶、美容,還有她那太太圈的交際。
“予予懂事,言家內外花錢的地方多,我就不給你添置了,想來言璟和言蕩也會為你準備頂好的生日禮物,對了予予,言蕩有說怎麼給你過這個生日嗎?”
明予緘默不言,眼神略有些空洞的盯著天花板。
陪著顧冰清的言蕩恐怕早就將她給拋之腦後,怎麼可能還會記得她的生日!
電話那頭唐蘊又開始朝她抱怨起,如果言叔叔在的話,言叔叔肯定會為她召齊言家的人,準備最隆重的生日晚宴。
可惜言叔叔早就去世了。
明予聽不下去了,隨便找了個理由掛了電話。
言蕩一整天都沒有回來,明予也沒出運河岸壹號。
很快就到生日當天,明予望著西邊的天色都被晚霞染透,再過幾個小時天就黑了,想來言蕩是真的忘了她的生日。
她不免難受,排山倒海的失落差點將她砸倒。
直到程渡的出現——
“明小姐,言公子邀您今晚八點前往良設夜宴,這是言公子給您準備的禮裙。”
明予看到了那條禮裙,一眼認出那是全球僅有一條的碎鑽禮裙,價值已超八位數。
隨之而來的就是手機裏言蕩發來的消息:[給你準備了禮物,乖乖在那等我。]
程渡還帶來了國內頂級的造型團隊。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明予心中止不住的雀躍。
言蕩還是沒忘了她。
裝扮好後,時間才不到七點,明予卻忍不住提前去了言蕩訂的地點。
良設夜宴是京城最為高端的餐廳之一,言蕩在這裏包了場,看得出來是經過精心布置的。
她黑色的頭發被發型師燙成了小麥穗,微微鬆懶的全盤著,上麵綴著細碎的珍珠顆粒和碎鑽,跟中世紀歐洲城堡裏的貴族公主似的。
香檳色的鏤空長裙隨著慢步移動而輕微搖曳,明亮柔和的燈光映襯出她冷豔獨絕的容顏,那雙攜裹著月光的眼睛,流露出不經意的溫柔繾綣。
良設夜宴的侍應生都被明予的美震撼,知道眼前的女孩就是今晚的主角,都爭先恐後地去討好,專撿好聽的話奉承。
這樣的場合,小費肯定不少。明予正處於興頭,出手也大方。
明予坐在靠窗邊的位置,靜靜地等著,殷紅的唇角微微彎起一抹發自內心的弧度,忍不住期許著即將到來的一切。
窗外風聲鶴唳,從滿天紅釉到墨色深沉,從熱水滾燙到浮起寒霜。
明予從七點一直等到九點都沒有看到言蕩的半片衣角。
長時間的坐等讓她神色都生出疲態,這中間她時不時從包裏掏出鏡子補妝,避免妝容的毀壞,想要以最美的狀態去迎接言蕩為她準備的生日禮物。
她逐漸沒了耐性,良設夜宴裏的侍應生都在暗中竊竊私語,認為明予被人放了鴿子。
她摸了摸已經凍的僵硬的雙臂,安慰著自己言蕩是有事耽擱了。
等到十點的時候,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倆個小時,明予忍不住給言蕩打去了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言蕩。”
她沒能等到言蕩的回答,那頭是很溫柔的女聲,“予予嗎?我是冰清。”
明予直接怔愣,她怎麼也沒想到接電話的人居然是顧冰清!
她下意識握緊拳頭,鬆開,“顧小姐,我找言公子。”
外人麵前,她改了口。
“可是予予,阿蕩現在正在洗澡,才剛進去的,一時半會可能出不來,要不這樣吧,如果你不是很著急的話,等阿蕩出來,我讓他盡快給你回電話,你看可以嗎?”
聽筒那邊的顧冰清聽起來格外善解人意,給明予想到了折中的辦法。
洗澡?言蕩在洗澡?所以他和顧冰清......
明予心臟像是被熱油潑過,捏著手機的骨節都在泛白,她快喘不過氣來,隻能盡量保持著嗓音的平緩和冷靜,“好的,麻煩顧小姐了。”
手機從明予的手裏驟然墜落,而她毫不自知。
沒幾分鐘,掉在地上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明予像是瞬間活了過來,急忙撿起手機。
不是電話,是言蕩的消息。
[冰清身體不舒服,我得陪著她,你吃完了就先回去休息,不用等我。]
她等了整整四個小時,到頭來居然等到這樣的結果!
她和顧冰清,二選一的時候,言蕩從來不會選擇她!
在言蕩的心裏,顧冰清永遠都是第一位的。
昨天晚上如此,今天她的生日也亦是如此。
明予全身都僵硬了,隻覺得一陣缺氧,心中一陣劇烈的顫抖,那種絲絲繞繞的疼,仿佛菟絲草瘋狂地入侵。連皮帶肉被人活生生撕開指甲蓋,在裏麵放上銀針,然後往牆重重地撞去。
一旁站著隨時等候吩咐的侍應生察覺出異樣:“明小姐,已經快十一點了,咱們預定的菜是否可以上了?”
明予沒回答,黑白分明的瞳孔已然蒸騰起晶瑩的熱氣,她握著手機從椅子上站起來,環視著大廳裏精心布置的一切,而後目光落在眼前玻璃倒影上的自己,她像是被脫光了衣服由眾人觀賞取樂,隻覺得滿目荒唐可笑。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良設夜宴,身後侍應生的詢問仿佛聽不到,腳步微浮,跌跌撞撞已不複來時的自信明媚。
外麵下起了雨,起了一層朦朧的白霧,模糊了過往視線。
路上的行人都在朝著目的地奔跑,生怕被淋濕,而明予任由雨水侵蝕,穿梭在人群中,眼神空洞,一言不發往前走,如同一個沒有感情被人操縱的提線木偶。
路旁有被風吹落的桂花,跟滿灌的蜜糖被打翻,破碎地黏在那。
她覺得自己也真是蠢得可以,居然會對言蕩抱有期望。
一個隻想報複自己的男人,怎麼可能真的把她放在心上!
倏地,一道刺眼明亮的車燈射穿一切,劇烈的轟鳴聲傳來——
明予下意識回頭看,隻看到一輛車子朝她衝過來......
正在陪著顧冰清的言蕩接到電話,“請問你是明予小姐的家屬嗎?”
言蕩麵色微凝,心中不安:“怎麼了?”
“她出了車禍,現在在急救室,情況很不好,你快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