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裏他和我爸去了老墳，將爺爺浸泡在惡臭中的屍骸挖出來，連夜進了尖刀峰，來到一處圓形的山峰落腳。

此處的大山不是特別高，但岩石外凸的部位看起來好似烏龜的腦殼，大山呈流線型蜿蜒而落，山勢蔓延走折，活像一隻趴在地上喝水的大王八。

我爸看得稀奇，問陳麻子這裏的風水有什麼講究。

陳麻子喃呢著一些他聽不懂的話，什麼青龍有靠、白虎低頭，三山拱衛呈玄武之勢，把老人家屍骸埋在這裏，對我的將來大有好處。

我爸站在高處，正好能看到遠處高聳入雲的大山，遙遙望去，此山連成一線，山脈跌宕起伏，呈青龍護主的靈脈奇觀，就算不懂得風水的人，也能看出這是一個難得的好穴。

陳麻子要我爸自己在山包上挖坑，深四尺七寸，再將先人的屍骸重新落葬，這一切都靠他自己完成，挖到哪兒算哪兒。

我爸不解，他一介凡人根本不懂得坐山望氣，自己點的穴位哪有陳麻子選的好？

陳麻子含笑搖頭，說王家福緣太淺，占了正陽穴反倒不好，讓我爸自己點穴，就算點歪了也不怕。

做人切忌貪得無厭，好穴人人都想，可有資格配得上寶穴的人卻少之又少。

他故意讓我爸點歪了穴眼，隻求讓我沾到一絲寶穴的靈氣，足以受用終身，又不至於亂了命數，遭來報應。

我爸聽得似懂非懂，但也理解了陳麻子的良苦用心，在一塊隆起的山包上確定了穴眼，親手掩埋我爺爺的屍骸，再以朱砂和水銀定穴，封住陣眼，撒下一把香灰，就算大功告成。

自那以後，王家諸事順利，我爸不再擔任村負責人，跟著幾個老鄉外出務工，在縣裏承包了一個小工地，幹得風生水起，算不上大富大貴，總算衣食無憂。

日子一天天過去，按照約定，我做了陳麻子的養子，每個寒暑假都要去他獨居的地方待上一段時間。

陳麻子身體不好，自從插手常太奶的事後，病情就越來越重。

他性格孤僻，很少跟外人打交道，幾乎把所有精力都傾注到我身上，教我古言經要，替我發蒙，還指點了我不少風水命理方麵的知識。

小時候我很淘氣，對學習不怎麼上心，唯獨語文成績還行，都歸功於陳麻子的教導。

耳濡目染下，我也掌握了一些風水理論，什麼山厚人肥、陽以相陰、三七居旁、二八四六......

可惜好人不長命，在我十五歲那年，陳麻子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他死得很慘，滿身膿瘡，頭發掉光了，形銷骨立的樣子像極了一根蘆柴棒。

病榻前他伸出雞爪似的枯手，輕輕拍著我的頭，留下幾句忠告，

“幹我們這行，切忌介入他人因果，一旦業火沾身，就是我的下場。”

“你是童子的命格，注定會受三災九難，出生是一劫，滿月一劫，成年又是一劫......這些都要靠你自己去應付，記住我的話，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當晚他撒手人寰，留下兩份遺產。

一本手抄的《風水劄記》，一本陪伴我度過了整個青春期的《金瓶梅》。

那時候我年紀還小，根本不懂得什麼三災九難，隻以為陳麻子是病重瞎說。

可命裏注定好的事早晚會來，你不信也得信。

08年我已經上了高三，五月份要進行一次摸考試，學校特意放了一天假，留下幾個班的同學布置考場。

班主任領著一票學生去了雜物室搬運桌椅，忙的不亦樂乎，可老天爺的臉說變就變，剛還晴朗的天空轉眼就烏雲密布，下起了瓢潑大雨，班主任隻好帶我們躲進學校後麵的雜物室避雨。

起初以為就是一場突發的暴雨，大家嘻嘻哈哈也沒當時候，我和同桌還在雜物室抓了幾隻蛐蛐，打算帶回宿舍好好鬥一鬥。

可在抓蛐蛐的過程中我發現了天象不對，當時是下午一點多，可天邊陰龍倒灌，烏雲瞬間蓋住日頭，正西方有一片血霞飄來，翻滾的雲霧在天上拉成一條獨特的亮線，透著詭異的暗紅。

雨滴也莫名粘稠，透著一股土腥氣，再看雜物室下的土壤潮濕，尤其是學校後花園裏不少老鼠和蛐蛐全都驚慌失措地爬出來，沒頭蒼蠅一樣亂跑。

我心裏一咯噔，養父那本《風水劄記》記載得很清楚，這分明是大災的惡兆。便匆匆找到班主任，告訴他這裏不能待了，得趕緊換地方。

班主任是個戴著金絲眼鏡，長相刻薄古板的油膩男，丫的一直不太喜歡我，立刻甩起了臉色，

“你小子就會作妖，不就是一場大雨嗎，有什麼好怕的？”

要換成平時我可不敢頂嘴，可窗外聚雨雲已經翻騰得越來越厲害，雷聲裹挾著老天爺的嘶吼，已經被摩擦成了紫色。

這天象看得我心驚膽顫，趕緊說，“大雨隻是災劫先兆，真正的災難在後麵，你們看到天上的雲層和平時不一樣嗎，連打雷都是紫色的！”

雜物室坐落在學校後山，早就荒廢多年，主要用來存放桌椅板凳，牆頭年久失修很不牢靠，一旦出了問題特別危險。

其他同學也聽到了我的話，都下意識的抬高脖子，果然發現頭頂的亂雲越來越厚重，像是披著一層血痂，雲端下沉，大有血雲噬生的趨勢。

班主任愣了一下，但如此異象並沒有讓他感覺不妥，反倒板起臉來訓我，

“你從哪裏學到這些東西，好好的文化課不念，成天就知道妖言惑眾，對得起學校的培養嗎？”

我急得不行，雖然那時候風水知識還學得不到位，可對基本天象還是能看懂的，顧不上爭辯，指著雲頭說，

“血雲馬上就過來了，再晚可就來不及了，老師我沒跟你開玩笑。”

“王安，年輕人要講科學，你少添亂！”

班主任也怒了，對我這種成績不太好的學生他向來不感冒，就連學習委員也跟著幫腔，問我是不是武俠小說看多了。

我急得抓耳撓腮，正不知該怎麼辯解，冷不丁身後傳來幾個女生尖叫，回頭一看，隻見學校後山忽然湧出大量蝙蝠，林子的飛鳥也都撲棱著翅膀驚起，天空亂成一片。

我冒雨跑出雜物室，折下樹枝翻開沙地，土壤下蚯蚓抱團，各種蛇蟲鼠蟻都炸了握似的往外竄，

“生活在地下的動物對災難特別敏感，它們都集體出逃了，你怎麼還不信？”

班主任可能覺得麵子過不去，依舊虎著臉質問我，“那你倒是說，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地震，而且規模絕對小不了！”

我斬釘截鐵，地震又叫龍翻身，龍氣是山川地脈形成的基礎，一旦地氣走泄，山川大地都有傾覆的風險。

眼下的天象，預示著很快就會有地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