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公社是常青藤,”
“社員就是藤上的瓜,”
“藤兒牽著瓜,瓜兒纏著藤,”
昂揚婉轉的歌聲傳來,隨後有人扯著嗓子喊道,“上工啦!大家快到大柳樹下集合!”
村頭那口老鐘發出了長久低沉的嗡鳴聲。
陸淮這才從夢中猛然驚醒,看著床頭放著的紅寶書和貼滿舊報紙的牆,他終於相信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重生到了他還在秦家村當知青的日子。
當年因為父親出身問題不清楚所以別的知青都返程後,隻留下他一個知青仍然留在秦家村。
為了一個工農兵大學的名額他娶了村支書的女兒寶珠。
但是卻在上大學以後愛上了跟他一樣出身不好的薑瑩。
他的靈魂像被撕成了兩半,一個跟寶珠在婚姻的圍城裏掙紮,另一個卻瘋狂的渴望著薑瑩。
這種掙紮持續了很多年。
陸淮一直以為自己愛而不得,對牛彈琴的婚姻生活苦不堪言。
直到某一天,寶珠突然跟他提出了離婚,原因不詳。
陸淮慌了,他強調自己為了誓言和責任不會跟寶珠離婚。
盡管不想承認,但陸淮心底知道自己是無法離開寶珠的。
再後來寶珠就患上了癌症,不到五十歲就鬱鬱而終了。
她離開以後,陸淮才發現自己真正愛的人是寶珠。
沒有了寶珠,他的人生變得全無意義。
還好,還好,他重生了。
重生到了寶珠最愛他的時候。
這一世,他一定要好好補償疼愛寶珠。
陸淮是個很理性,凡事都很有計劃的人。
他決定先見寶珠一麵,然後就開介紹信回城,把自己父親出身的問題解決掉,再回來娶寶珠。
前世他大學畢業,一路做官升至市長,寶珠也一路追隨著他從村裏到縣裏再到市裏,但他其實知道寶珠最喜歡的地方還是秦家村。
喜歡這種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這種耕作生活。
這一世,換他來追隨寶珠。
陸淮到大柳樹下的時候習慣性往鐵娘子隊裏找尋寶珠的身影,但卻沒找到。
一直等到大隊長派完活,寶珠也沒有來。
陸淮踱步到秦家大嫂身旁,問她,“大嫂,寶珠今天怎麼沒來?”
秦大嫂似乎有些驚訝,她跟一旁的妯娌對視了一眼。
今天可真是奇了。
秦家村所有人都知道,向來都是他們寶珠纏著陸知青,陸知青對寶珠可從來都不屑一顧的。
“陸知青這是想我們家寶珠了?”秦大嫂打趣了句。
眾人頓時哄笑了起來。
秦大嫂等著看陸淮羞窘著否認的逗笑模樣。
但是沒有,陸淮像是默認了她的話一般。
“我家寶珠病了,”大隊長催著村民們上工,秦大嫂沒敢耽擱扛起了鋤頭,“擱家裏歇著呢!”
要說她這個小姑子真是命好,發個燒給她婆婆心疼的跟什麼似的,連地都不讓下了。
病了?
陸淮跟著眾人往地裏走,眉頭緊蹙。
寶珠一向身體強健,怎麼會突然生病了?
......
“那些討債的可算都走了,”秦母端著一碗雞蛋羹,獻寶似得端給自己閨女,“趕緊吃!媽給你滴了香油呢!”
秦寶珠怔怔地望著麵前還算年輕的秦母,雙手有些不敢置信地捧上她的臉,“媽?”
兩天了,寶珠終於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實。
真好,她才十八歲,爸媽年輕,而她也還沒有嫁給陸淮。
前世所有人都說她命好,寶珠自己也這樣覺得。
她是家裏最小的嬌閨女,雖然在農村長大,但爸是村書記,上麵又有六個哥哥,沒人敢欺負她。
情竇初開的時候喜歡上了在他們村下鄉的知青陸淮。
或許是喜歡他身上的書卷氣,又或許是他那雙看什麼都深情的桃花眼。
央求秦父把工農兵大學的名額給陸後,她得償所願嫁給了陸淮。
他去上大學,她就進城裏替他伺候多病的爸媽。
大學畢業以後,陸淮一路升官,而她也順理成章的當起了官太太。
他們還有一個兒子,聰明可愛。
寶珠覺得自己很幸福,直到她看見陸淮書桌抽屜中的那一摞信。
或許是陸淮覺得她是個文盲,所以那些信連藏都未藏。
但陸淮不知道,為了追隨他的腳步,寶珠跟著婆婆學著認識了許多的字。
隻是他太忙了,一直都沒有發現。
第一封信,是陸淮大學畢業寫給一位叫薑瑩的女同學。。
裏麵隻有一句話。
永遠不要和自己不愛的人結婚,沒有愛情的婚姻隻是一座虛無的墳墓。
原來他們的婚姻在他心裏是這樣可悲的。
第二封信是薑瑩寫給陸淮的。
說自己要結婚了,原因跟他一樣,是要報恩。
寶珠記得那一夜,陸淮在房頂上看了一夜的月亮。
本以為那不過是知識分子的風雅,原來卻是心愛之人嫁給別人的心痛。
第三封信也是薑瑩寫來的。
說自己後悔了,感恩並不能維持婚姻,她現在即將臨產,很想他。
落款時間寶珠也記得,那時候陸淮說要出差,她還幫他收拾了行李。
那時候她懷著他們的第二個孩子,陸淮走的第二天她因為要往樓上搬煤氣罐摔了,孩子也沒了。
後來沒多久計劃生育的政策就出來了,陸淮身為公職人員,不能要二胎了。
為此寶珠還自責了很久。
看完那些信,寶珠把它們都放回原位。
然後十分平靜地跟陸淮提了離婚。
她想自己是愛的卑微,可是再卑微她心底也有自己的驕傲。
她無法接受自己身邊躺著的男人心裏愛的是別的女人。
如果年輕的時候陸淮說清楚不愛她,那她未必執意退親嫁給他。
但沒想到陸淮會不同意。
這讓寶珠百思不得其解,從那天開始,她日日睡不著覺,很快身體就出了問題,去醫院一查癌症晚期。
記憶回籠,寶珠歎了口氣。
如今她已然重生了,便能開啟新的生活,從此跟陸淮便再無關係了。
他是個好人,隻是不愛她而已。
這一世,她也不愛他了。